秋日在云層上方照出大片大片云朵的影子在草原高地上緩緩挪移,押送護衛的商隊蜿蜒在道路間,仿佛從云與云之間的縫隙中穿梭過去,初秋的風還帶著熱浪,掀起簾子吹在人影嬌嫩的皮膚上還有些灼痛。
數輛馬車裝載著貨物,左右前后有上百護衛跟隨前行,最中間較奢華的車里,女子正埋頭翻看賬簿,車簾卷起,外面有陽光照進來,她抬起頭朝外面看了一眼,那是黃綠相間的草原、丘陵在明媚陽光下重重疊疊起來,往天的盡頭延伸,偶爾能看到牧羊、跑馬的人影在遠方揮舞鞭子,還有草原上讓人聽不清,卻又壯麗的歌謠隱約傳來,令她感到一陣心曠神怡。這里不比繁華、炫目的中原、冀州,卻是獨有的豪邁大氣,就像男人寬厚的胸膛……
但如今,女子已沒有少女時期的憧憬和好奇,家中的擔子快要將她壓的喘不過氣來,妹妹和妹夫被劫持,后又放回來,母親因為擔驚過度,又日夜操勞,死了榻上,這一切仿佛天塌下來般,壓在瘦弱的肩頭,這種沉甸甸的難受就算當初夫君去世也從未有過,她不知道能不能將甄家維持走下去。
八月中旬的時候,北地狼王來消息讓她去上谷郡,甄姜都未細想便領著家中護衛倉促北上,袁家已經靠不住了,自己知道必須要重新走出一條道來,不一樣的路。北面那頭狼王,母親還在世就告誡過她,那是一個可怕的人,不要走的太近,但對于眼下的自己而言,已經沒有太多的選擇余地。
陽光有些刺眼,視線的一側,道路旁邊能看到其他商隊過去,或休息,其中有四名女子一身樸素衣裝,挎刀背著包袱猶如男兒般行走在天與地之間,甄姜失神的看了一陣,放下簾子,坐回到矮幾后面,繼續翻閱賬簿。
“真羨慕她們…..”
筆尖勾勒出字跡時,她又抬了抬頭望了簾子一眼,這樣想著。七天之后,商隊進入上谷郡地界,沮陽城的輪廓在視線盡頭看到了,而遙遠的西面,一支數人組成的馬隊踏過草原,從一道道牧羊放牛的草原人視線中奔馳而過。
“加快速度!前面有驛站換馬,吃過午飯后繼續趕路,天黑之前下草原,入馬城!”
隊伍中為首的都尉朝后面兄弟喊了一聲,啪的抽響鞭子朝前繼續飛馳,在他胸口甲胄內的是一封來自遙遠西方的情報,上面的內容是用漢字寫的,朔方那邊俘獲的那幾名金色白皮膚俘虜也有人會說漢話,當得知是給北地都督的信函,太守連夜就派出快馬護送情報朝上谷郡過去,至于那支使者隊伍,則留在后面被士卒看守在城中,等待確認無
誤后再召見。
而上谷郡這邊,之前鮮卑發生叛亂并未引起太大的波動,傳遞消息的商隊受到官府的知會,自然不會聲張引起騷亂,從而影響邊地貿易,但也有從有心人口中泄露出來,沒過多久,鮮卑單于鎖奴,以及胡戴野狼泥被飛將呂布梟首,事情剛開始傳播,剛剛得到叛亂消息的人就聽到這樣的事,心里是難以訴說的復雜心情。
九月初五,殘破染血的鮮卑單于大纛被漢騎高舉著從北門而入,從而讓這件短暫到極致的叛亂就在驚愕目光里塵埃落地下來,呂布的凱旋,重新舉起戰旗進入百姓視線之中,對于所有人來講,都是難以置信的。
上谷郡軍營之中,后背兵源補充入各個部隊,正在巨大的校場揮汗如雨,一動一收之間齊齊發出殺氣四溢的暴喝聲,而中間最大的帥帳,四周一隊隊士卒巡邏而過,撫動的帳簾里,雄渾的話語持續的傳出。
“.…..閻柔擢升奮威將軍、護烏桓校尉;牽招擢升奮武將軍、護匈奴校尉;潘鳳原職不變,另擢建忠校尉;典韋擢升武衛將軍;鄒丹擢升振威將軍、步兵校尉…..公孫續擢宣德將軍……高升擢討逆將軍……田豫拜東中郎將、領幽州刺史……徐榮中堅將軍、領并州刺史…..另,華雄貪功冒進,鞭五十、降偏將軍,暫領狼騎…….”
隨著李恪的聲音宣讀完封賞的內容,又高舉過頭頂,展示給眾人看,下方坐著的眾將竊竊私語,不時朝左右同僚拱手道聲恭喜之類的話語,潘鳳圓臉興奮的紅起來,使勁拍了一下大腿,說了聲:“好!”下一秒,微微側傾問向旁邊的牽招,小聲道:“……建忠校尉是幾品?”
嗡嗡嗡的人聲嘈雜中,此時一身甲胄的公孫止坐在大椅上,與李恪說了幾句,目光望過他們,抬了抬手,下方便是安靜下來,咧嘴露出笑容:“別嫌封賞小了,打完一個袁紹跳上一級,后面還有許多人要打,到時候我就怕將軍封給你們了。”
安靜中,諸人頓時發出大笑,有聲音叫道:“那主公到時候就給我們封侯嘛。”人群里,牽招從位置上站起來:“對啊,咱帳中這么多人,要是都封侯了,戰事一打,旗幟亮出來,還不嚇死敵人,哈哈——”
“就是,主公給我老潘留一個侯位!”
“封侯?我現在都還承襲我父親的爵位。”此時雖是封賞,但那種太過嚴肅的會議,并不適用在北地這幫匪性十足的將領中,公孫止笑道:“.…..不過,你們當中誰想現在就封侯,可以學酸儒,我保證給你追一個。”
膀大腰圓的身形訕訕笑了
一下,連連擺手:“那還是算了。”他坐下來,臉上呈出嚴肅:“末將覺得封侯這事還是從長計議,功名馬上得嘛,不急不急。”
氣氛熱烈中,外面帳簾掀開,一道威猛高大的身形挎劍大步走了進來,跟在身后的是捧著兩只木盒的高順,靠近道旁的兩側幾名將領有人沖他拱手,之后目光望向高順手中的木盒。
“溫侯遠道而回,辛苦了。”公孫止伸手:“給溫侯擺座。”
呂布大笑前行,在眾人前方,首位側面坐了下來,同樣伸了伸手,高順上前將木盒交給迎來的李恪,木盒在眾人眼中打開,兩顆腌過的人頭放到地上,側面座位上,呂布指著野狼泥的頭:“此等小人行徑,遲早還會反復,某家順手一起殺了,省得將來又要多跑一趟。”
此時帳中還有烏桓將領,如樓班、蘇仆延、骨進、普富盧、寇婁敦等人,看到地上人頭,以及那邊飛將平淡隨意的語氣,臉色自然有些驚懼,紛紛起身拱手:“我等烏桓投靠狼王以來寸功未建,愿去鮮卑討伐鎖奴余孽,交給都督手中處置。”
“都坐下,不用緊張。”公孫止按了按手,他們這才揣揣不安的坐下,有士兵端來酒水、熟肉過來呈上時,大椅上的人影慢慢起身,走過長案:“你們安心在漢地居住,有飯吃、有衣穿,不要學這人就行了,少打點仗,就少死許多人,明白了嗎?”
“我等明白。”樓班等人連忙拱手回應。
“其實很多人都不明白,當初鎖奴也如你們這般乖巧。”公孫止負手走到兩顆人頭前,停下腳步,視線低垂落在其中一顆上面,加重了聲音:“.….以為這幾年我給他的好處,是我腦子糊涂,讓他有機會壯大族群…..以為我公孫止剛打完袁紹,傷了元氣就不敢再戰,現在如何?死了吧?!”
這話像是給地上的人頭說的。下一秒,公孫止陡然抬腳一踢,鎖奴的人頭嘭的一下從過道中間砸在帳簾上,飛了出去,有士兵探頭進來,他揮手:“把這顆人頭拿去掛在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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