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傾斜,照過襄陽的墻頭,士兵緊張的跑了過去,各處城門緊閉,凝重的氣氛之中,劉備帶著數千兵馬增援到城西郊外,視野望去,那是觸目驚心一片巨大的血毯,交疊的尸體、殘缺肢體的傷兵在血泊中打滾、呻吟。
附近,拉著轅車的麾下士卒走過亂糟糟的戰場正在搬運死去的人,兩名披頭散發的文士一坐一站在中間,整個人的神志都是恍惚的,輕聲呢喃:“.…..哪里是百戰之士……簡直……一群殺人暴徒……”
冷風吹過這里,劉備沉著臉下了馬背,濃郁的血腥氣讓他感到不舒服,見到這一幕,更是心驚肉跳的感覺居多,那邊,恍惚的糜竺、孫乾二人見到主公朝這邊過來,飛跑上去,衣衫凌亂的模樣頗為凄慘。
“主公……魏延那廝反了,帶著士兵往宛城去了……”
“.…..主公。”
二人的話語,劉備沒有回應,從他們中間穿行而過,粘稠的血將積雪染紅流到他步履邊才停下,不知誰的手斷了還握著刀,仔細一看,上面還有半條牦牛尾。劉備并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討黃巾開始,也是經歷了無數大小陣仗,最近的時間也是攻取襄陽,不過大多都是以謀取勝,像這樣的場面已是多年沒見到了。
然而,這次死的是白毦精兵,喜怒不張的臉上終究有了心疼的抽搐。鏘的一聲拔出佩劍雙手握住插在地上,聲音生硬低沉:“.……備之精銳啊!!”
陽光照下來,感受不到一絲溫度,這片郊外原野,空蕩蕩的軍營木柵倒塌,與頹敗的軍隊相映,顯出一片荒涼的感覺。
附近不遠,搖搖晃晃的身影將一名白毦兵尸體闔上眼簾,陳到捂著腹部一道刀傷,鮮血已經凝出血垢,撕裂的疼痛依舊刺激頭皮,那是一名沖破鋒線的西征士兵趁亂抽了一記冷刀,幸好親兵擋了一下,傷口并不深。
真的是一群頭腦清醒的瘋子……這是他給那群西征軍下的肯定。
他在豫州投靠主公劉備以來,戰事也只經歷過夏侯淵長途偷襲汝南,雖然那場戰事也是他們失敗,可到底沒有這撥人那般瘋狂,與尋常對陣,調兵遣將的廝殺不同,保持完好的陣型下,以沖鋒的姿態直接就碾壓過來,用恐怖的沖擊力撼動這邊盾陣的同時,后方的士兵握著環首刀像條瘋狗般見人就砍,甚至幾人一起互相配合的砍殺,將原本的陣線撕破,然后,更多的人形成洪流席卷了進來。
那片刻間,空氣中,陳到仿佛感受到來自對方每一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兇戾殺氣,無論各自為戰,還是小隊配合
,牢牢形成一股沖擊不散的大浪,不斷將他麾下的白毦兵卷入進去,慘叫聲、金鐵交擊聲從未斷過。
他被趁亂突進來的西征士兵抹了一刀后,掉下了馬背,潰敗的過程已經看不到了,但之后從親衛口中知道,撕破這里后,魏延領著那一萬兩千人轉道向北離開,增援過來的劉封、馮習率兵兩萬前去攔截,至于結果,眼下還未傳回來。不遠處,看到主公劉備的身影站在那邊,發出輕微的嘆息。
“主公,到無能,沒能實現察覺魏延惡賊……”
劉備轉過身握住拱起來的手,看著那張沾滿鮮血的臉,眼眶濕紅的搖了搖頭:“是備之過,竟收留這般無義之人,累的將士死傷慘重,累的叔至受傷,若有萬一,才讓備痛心疾首啊,叔至無事就好,無事就好!”
“主公……”陳到話語哽咽,埋頭陡然單膝下拜:“主公體恤,到心里萬分感動,但白毦兵是主公身邊精銳,如今死傷八百多人,怎叫末將心安,還請主公責罰,方才對得起死傷軍士,讓人心服!”
“勝敗乃兵家常事,備經歷顛沛流離,不知幾敗,到快快起來,休要再提責罰。”劉備寬慰他幾句,將陳到攙扶而起,“劉封、馮習二將已帶兵追去,待云長回來,再一起捉拿他們不遲。”
話語間,前方快馬急奔,快到近前時,迅速跳下馬背:“啟稟主公…..劉封、馮習二位將軍……回來了。”
“如何?可有拿到那魏延!”語速陡然加快的問道。
那斥候猶豫了一下,微微垂首:“被反殺的大敗……兩萬兵馬半路被設伏,馮將軍還差點被魏延一刀砍了,如今正在回來的路上。”
嘴角原本有了露出微笑的軌跡,聽到這句話,整張臉都僵硬在那里,手毫無目的動了動:“二人無事……無事就好……好。”
心口發悶,接下來都不知道該說。回想起那日迎接這支軍隊,想起見到那叫魏延的將領一臉不屑的神色,心中頗為不甘,甚至不明白,人怎么就反他而去,怎么就感不到他的善意……
“主公……那魏延讓傳話給你,說謝謝主公這半月的照顧,就不攻城了……”
“這……狂妄之輩!”陳到臉色慘白,依舊捏緊刀柄低聲怒喝出來。
劉備朝他擺擺手,打發了斥候離開,只說了句:“狂妄之人,終會放幾句狠話的。”便是沉默的轉身,準備回城,低垂的視線里鮮血點點滴滴在泥土上延伸,深吸了口氣:“云長那邊終歸有好消息吧……”
南面,一支兵馬已離開章山,在
返程的路上,抵達城門時,聽到西城軍營發生的事,隊伍中的張飛在二兄身后,瞪圓了眼睛,“我讓魏延那廝跟我去救孫策,竟把大兄白毦兵給打了……爛肚子里……別說別說。”
之后趕去那邊,正遇到途中回城的劉備一行兵馬,倆人下馬單膝跪下,腦袋都垂了下來。看到二人請罪的模樣,劉備腦海里都是嗡嗡的嘈雜混亂,最后怎么回城的,都不知道。
“才過去一晚,壞消息接二連三的來……”
先是軍師夜歸回府時揍了一頓,兩頰高腫不能說話,再是凌晨滿心希望收服的西征軍跑了,接著就是謀劃許久,細節都商確下來的孫策一事,結果還是讓人跑了……他站在府邸門口,看著家中冷清的景象,幾乎都快要哭了出來。
“這年……還讓不讓人過了啊!”
新野往南的道路上,因之前不久發生的戰事,已是一片狼藉,偶爾能見到一兩個行人,都是神色慌張的匆匆離開,空蕩蕩的原野、道路間,一支七百余人的隊伍走過了新野,往博望而去。
片刻,有快騎從前方回來,孫策聽完朝旁邊的周瑜點了點,喝了聲:“駕!”一抽鞭子,沖了出去。半身染血的周瑜騎在馬背上,回頭望向這片荊楚之地,身邊黃忠等人也都在回看,滿心復雜。
“再回來的時候,這天下都將不一樣了。”他如此說道。
不久之后,博望坡前方,一支萬人軍隊聚集在那里,看到匯集而來的江東騎兵,不知誰發出了第一聲大笑,接著周圍所有人都哈哈笑了起來,震響這片天云。他們一起西征,邁過漫漫沙漠,站在過方形的金字塔上,夜襲地中海最大的海港,擄走無數的典籍,也曾橫渡濤濤大海,將戰火推到大秦都城。
這一天,兄弟又聚在了一起,再次并肩。
“去北地!”魏延大聲吶喊。
洪波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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