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如此吩咐士兵的原因是,他看不到那干尸一般的三眼烏鴉對自身的“好感度”
是的,看不到。
真實之眼能夠令他看到所有士兵們對自己的態度如何,能夠看到紅袍女的善意或者惡意,同樣也能看到森林之子的,但卻沒辦法看到那三眼烏鴉。
那位干尸一般的,融入樹木當中的老爺爺,他沒辦法察覺到對方任何真實情緒。
真實之眼的觀察遠比肉眼要清楚的多,所以夏爾對此很篤定。他就像是一顆真正的樹,面對任何風吹雨淋,都保持著一種淡漠姿態。
甚至夏爾懷疑他說話時所顯露出的情緒,是否的確是真的,還是偽裝而出。
所以,為了謹慎起見,他說出了這番威脅。
沒錯,這話是給三眼烏鴉聽的。
盡管周圍沒有任何烏鴉或者其他動物,但夏爾相信對方能夠聽到這些。
“既然能增融入任何動物體內,那么植物呢?本身作為一棵樹……”
腦海中思索著種種念頭,夏爾抬眼掃視周圍。
此刻這座山上一改曾經冷清,變得熱鬧不已。
隊伍整齊有序的在周圍安營扎寨,士兵們各司其職,做好長期滯留于此的準備。
也用不著夏爾指揮什么。
當然,作為一個外行,夏爾覺得自己如果貿然摻和估計會越指揮越亂。
所以他只觀察,默不作聲。而當天色愈發暗淡,最終即將陷入黑暗之時,夏爾果斷的踏步走入洞穴之中。
這次瓊恩沒有跟去,只有夏爾自己一人。不過雖說已經進來過一次了,但此次仍舊有那位會講通用語的森林之子迎接。
“我曾經在人類世界游歷了一百多年。”行走間,悅耳的成熟女性聲線從對方看起來和小孩一樣的嘴中發出,“后來我的腿有點酸,又很想家,所以就轉頭回到了這里。”
見她似乎有一定的訴說欲望,夏爾不由隨口問道:“有何感想?”
“很亂。”森林之子回答:“長城南邊的所有世界都很亂。但卻很有趣。”
說著,她似乎有所懷念,“我還記得又一次我路過一個小村莊,一個小女孩一直跟在我身后拉我的手。”
“還有,有一對夫妻沒有子嗣,想要收養我呢……”
說著說著,他們已經抵達了三眼烏鴉所在的溶洞,但森林之子的腳步并未停止。
因為那封印還在此地更深的地方。而三眼烏鴉無法走動,不能帶路,這任務就交給了這里唯一會通用語的存在。
所以沒什么可寒暄之地。
朝枯木上的死尸點了點頭,也沒發覺對方那張死人臉有什么反應,夏爾就直接越過了此地。
走過山中廳堂周圍的一片平坦地后,是一條繼續通往下方的漆黑隧道。
森林之子前頭帶路,夏爾后面跟隨。在手中火把的照耀下,他能夠看到隧道兩側有著一條又一條其他支路,連接著一處處或大或小的石室。
那些石室當中,有的空蕩蕩什么都沒有,有的則長滿了融合著森林之子的魚梁木,它們看起來非常奇怪,人樹交融,無聲無息,就仿佛小一號的三眼烏鴉。
趕路間,周圍的空氣愈發潮濕與沉悶,火光照耀下,兩側的灰黑色隧道墻壁也漸漸濕潤,滴答的水聲開始浮現于耳旁。
不斷向下行走,水聲越來越大,最終轉變成潺潺聲響。
“下面有條暗河?”夏爾挑了挑眉。
“是的。”森林之子答道:“一條還算平緩的河流,很冰,里面有很多白眼睛的盲魚。”
她說著,轉頭看向他,好心提議道:“你的士兵如果沒有食物可以吃,或許能到那里去撈魚。因為那條河很冷,它們當中沒有我們的同伴。”
“同伴?”夏爾有點疑惑。
“不是所有森林之子都希望自己死后與樹木融合。”她道:“她們向往天空,向往陸地,甚至向往湖泊。你見到綠先知胳膊上停的那幾只烏鴉了嗎?它們體內仍舊存留著我們的同伴。就如同易形人一樣,只是他們停留的更久。”
“而有的會什么也不選,”她說著,停下腳步,指了指側面一處黑乎乎的石室:“相對人類來來說,我們的生命很漫長,漫長的有些難以忍受,所以很多同伴都向往真正的沉眠。”
順著她手指轉頭看去,一具具掩埋在黑暗當中的矮小枯骨隨之映入眼中。
纖細,蒼白,骨頭整齊分布在石室內黑暗下的地表,粗看之下,就如同一堆堆人類孩童骨骼。
兩人的對話并未持續多久,當耳中流水聲愈發響亮,甚至逐漸轉變成嘩嘩聲響時,一處漆黑的地下大廳隨之映入眼中。
此處大廳完全沒有任何光線,手中火把似乎也受到了莫名影響。照耀范圍只有身體周圍不足一米左右。
冷不丁一進來,就像突然是掉進了一座黑乎乎的海水當中,前后左右,上下,全部都是一片幽冷的黑色。
夏爾對此不大適應,源自身體的某種天賦本能,他對此地也頗感抗拒。不過這種感覺,在即將抵達目的地的激動面前也不算什么了。
沒錯,此處就是他們的目的地。
“那座通往封印地的豎井就在這座大廳的中央。”森林之子解釋著,矮小的身體帶頭走在漆黑的“海水”當中。
她的腳步毫無猶豫,筆直的向著某個方向走去。
顯然,長期生活在這座山中世界,她對這里的一切已經輕車路熟。
于是跟隨著她,夏爾不久之后就見到了一座井。
一座入口漆黑,仿佛由黑色玉石堆砌而成的豎井。
這座井被掩埋在黑暗當中,微弱火光照耀下,井面泛著精致的黑玉色,然而它的入口處,那通往井下世界的漆黑幽暗表面,卻一點也沒有因為光亮而改變。
反而在火把的照耀下,泛出一抹獨特的油亮。
亦如吞噬生靈的惡魔之口。
“你要找的東西就在下面。”注視著這口豎井,森林之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但仍舊掩飾不住其中的一抹怯意。似乎對這東西很是懼怕。
“等時間一到,它的表面會出現一點特殊的白色。”
“所以……”注視著眼前這座神神秘秘的豎井,夏爾遲疑地道:“我需要……跳下去?”
“我從沒去過。”
對方用特有的甜美口音回答,“但我想應該是這樣。”
夏爾聞言遲疑。
之前三眼烏鴉向他保證過,進入封印不會有任何傷害,然而就算不會受傷,叫人跳下這里也有夠驚悚的。
這就像是縱身跳入不知道多深的萬丈深淵,單是想想就有些頭皮發麻。
然而目標似乎已經在眼下了,這種猶豫不會對他有任何幫助。
所以當幽暗井口微微出現一抹不正常的白色之時,夏爾咬了咬牙,猛地一躍而下行。
周圍本就暗淡的光線霎時完全消失,眼前變得一片漆黑,提到嗓子眼般的懸空感從腳底傳遍全身,飛快降落間,耳邊風聲急速掠過。
周圍黑乎乎的,不斷降落間,完全看不到井壁以及任何其他事物,就仿佛正處于一處沒有其他顏色的世界,所有一切皆為黑暗。
只有風仍舊于耳旁奏起,衣衫因此而狂亂翻飛。
不知過了多久,最后一抹黑影掠過,眼前一切霎時變成了璀璨的白色!
同時,突如其來的滯空感猛地令夏爾落下的身影一個驟停,隨即就如同落崖之人掉入了海水當中一樣。周遭迅速變得粘稠一片。
只是與海水不同的是,夏爾感覺不到有任何撞擊力道,反而一切都顯得那么柔和。
“到地方了?”
他忙抬眼看去,神色略微恍惚。
“漂浮”在半空,他可以清楚觀察到下方一切。
此處是一個充滿白色的地方,沒有地表,沒有左右,就如同剛剛那黑色井道一樣,眼前事物與之相同,看不到任何其他色彩。
就像是一個白色世界。
不過正當他掃視周圍之際,真實之眼的提示卻突然浮現于眼前。
一顆由死亡與寒冷構筑而成的神秘天外隕石
它正處于半封印狀態
它包裹著某種世界真實
它并不完整
它正在不斷吞噬整個世界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