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作戰相比,山賊們顯然更擅長逃跑。作戰的時候斤斤計較,逃跑的時候卻是爭先恐后,而且非常有經驗,哪兒難走,他們就往哪兒跑。看到水溝,他們就往里面跳,看見草叢,他們就往里鉆,看到沼澤水潭,他們也敢往里走。
孫策的部下卻沒這么隨性,他們嚴格保持著陣型,絕不給對方反撲的機會。對那些只想逃命的士卒,他們不予理睬,只要不擋路,就當他們不存在。除非有人不識相,企圖反擊,就會立刻招來致命的打擊。
所有人的目標只有一個:祖郎。
擒賊先擒王,對孫策來說,祖郎這個涇縣大帥的價值遠在幾千山賊之上。他指揮三千步騎,不緊不慢地跟在祖郎后面,保持兩三百步左右的距離,既不讓祖郎逃掉,又不追得太緊,逼得祖郎回頭拼命。祖郎身邊還有兩千多人,如果死斗,多少還是有點麻煩。
祖郎意識到了孫策的險惡用心,他很想停下來和孫策拼命,但他的部下卻沒有這樣的心思。他們只想逃跑。他幾次勒令停下,卻來不及結陣,孫策等人會立刻加快腳步沖上來,先派騎兵沖擊,阻止他們結陣,等步卒趕到,再強行突破。山賊們已經被嚇破了膽,根本沒有決一死戰的勇氣和信心,常常堅持不到一個回合就再次崩潰,祖郎也無力節制。
他們一口氣跑了七八里地,前面就是程普的大營。
祖郎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兩條腿都軟了。他在程普大營外留了一萬人,由王前、費易等小帥指揮,本來希望這一萬人能夠接應他一下,擋住孫策。但他失望了。在他與孫策交手的時候,程普主動出擊,而且打得非常兇猛,一萬人已經投入三千人交戰,雙方戰得難分難解。聽說祖郎被孫策擊敗,王前、費易也慌了,也沒商量,立刻撤兵。等祖郎趕到程普大營里,一萬大軍只剩下兩千多人斷后。
祖郎氣得大罵,卻無可奈何,只得繼續逃命。
兵敗如山倒,最后的希望斷絕,山賊們更無斗志,豕突狼奔,只想活命。
孫策下令繼續追擊。在之前的預案中,他們已經做了相應的準備,程普準備了大量的火把和干糧、飲水,此刻全部拿出來,分給將士們,傷兵留在大營里,其他人則繼續追擊,務必要抓住祖郎。
這時候,孫策就不再留手,親自上陣,咬著祖郎不放。
又跑出三十多里,祖郎一頭栽倒在地。他艱難的翻了個身,大字形躺在地上,看著夜空皎潔的明月,大口大口的狂喘。他跑不動了,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就連他自己的部曲都沒幾個了,也不知道是被殺了還是被俘了。眼前是一片曠野,身后是如狼似虎的孫策,尤其是孫策身邊還有數百騎士,兩條腿的人跑不過四條腿的馬,孫策只是等他自己累倒而已。這里不是涇縣的山區,他無處可藏,孫策帶了三千多人,鐵了心要抓住他,就算他挖個洞鉆起來,孫策也會將他找出來。既然如此,不如坦蕩一點,束手就擒。
親衛們非常支持祖郎這個決定。他們也跑不到了,兩條腿像鉛一樣沉重,喘得像橐籥,嗓子干疼,每一口呼吸都非常艱難。
馬蹄聲近,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將祖郎等人團團圍住,火把照亮了祖郎的眼睛,呼呼作響。孫策翻身下馬,蹲在郎祖面前,伸手拍拍祖郎滿面灰塵的臉。“你是喘口氣,繼續逃,還是跟我回去喝酒,看看你弟弟的傷勢?他傷得很重,我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
祖郎看了孫策一眼,打開孫策的手。“士可殺,不可辱,我……”
孫策笑了一聲,將祖郎的戰刀撿了起來,擺在他的手中。“你真要想死的話,現在還來得及。你死了之后,我送你回祖墳,專門給你修個墳,立個碑,上面刻幾個字,你覺得應該刻什么字比較好?涇縣大帥?義賊?”
祖郎面無表情,一句話也不說,只剩下粗重的呼吸。
孫策站了起來,俯瞰著祖郎。“或者跟著我征戰,將來天下太平,也許能掙個亭侯、鄉侯什么的。”
祖郎的眼珠動了動,啞聲道:“你是官,我是賊,將軍不怕我再反嗎?”
孫策淡淡地說道:“再反,我就再擊敗你,又不是什么難事。只不過下次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我會親手砍下你的首級,送你回老家安葬,然后請名士寫一篇文章,將你的光輝事跡刻在碑上。”
祖郎啞口無言,過了半晌,他翻身坐了起來,跪倒在地,雙手將戰刀舉過頭頂。“將軍用兵如神,郎甘拜下風,愿為將軍驅馳。”
孫策接過血跡斑斑、傷痕累累的戰刀,雙手用力,將戰刀折斷,扔在地上,又命人取來一口戰刀,放在郎祖手中,拍拍祖郎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從來都是以德服人。”
孫策回到程普的大營時,天色已經大亮了。程普大營外收攏了不少俘虜,正在埋鍋造飯。大部分俘虜席地而坐,驚魂未定,見孫策回來,紛紛起身觀看,見祖郎走在孫策馬前,不禁面面相覷。
祖郎很尷尬,看著數千舊部,無地自容。
孫策回到大營,一眼就看到了馬超。馬超神情狼狽,雪白的錦袍沾滿血垢,還破損了好幾處,頭盔不見了,頭發披散著,臉上還有一道血痕,兩眼更是布滿血絲,殺氣騰騰,神情猙獰。看到孫策,他大步走了過來,抱拳施禮。
“將軍。”
孫策驚訝不已。“出了什么事?”
馬超聲音沙啞。“將軍,我們中了埋伏。”
孫策大吃一驚。“誰伏擊了你?周昕?”
“陳登。”
孫策心里咯噔一下。陳登怎么會到了江南,難道甘寧沒能擋住他?他沉聲問道:“陳登在哪兒?”
郭嘉推帳而出,看了一眼孫策身邊的祖郎,晃了晃手里的急報。“陳登在石城。將軍,陳登從阜陵救出了陳溫,撤到了江南,昨天夜里進了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