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邊走一邊閑說,看似輕聲曼語,隨口閑聊,說的卻是最沉重的話題。孫策有些厭煩,主動扯開了話題,提到了黃月英懷的是雙胞胎的事。
袁衡很意外。“蔡夫人倒是口緊,剛才說了半天話,卻一個字也沒露。哦,對了,是我疏忽了,她準備的那些小兒衣帽都是雙份的,就擺在我面前,是自己沒看懂。”
“嘿嘿,我在想啊,你會不會和阿楚一樣,要么不懷,一懷就是倆。”
袁衡瞥了孫策一眼,輕咬嘴唇。“妾也想有阿楚姊姊的福份呢,只是可遇不可求。”
“是啊,雙胞胎這種事的確可遇不可求,而且也有點危險。”孫策撓撓頭,停住腳步,看向升到天空的明月。正是月圓之時,明月當空,倒映在湖面上,水中又多了一輪明白,隨著波光搖動。孫策笑道:“阿衡,你拜拜明月吧。你看,像不像雙胞胎?”
袁衡“噗嗤”笑了,歪著頭想了想。“不行呢,水中月,鏡中花,都是虛的,拜了也沒用。”想了想,又道:“也不對,雖然水中月是虛的,天上月卻是實,拜一拜,哪怕不能像阿蘭姊姊、阿楚姊姊一樣懷上雙胞胎,一個也是好的。”說著,雙手合什,一本正經地對著明月拜了拜,口中喃喃自語,卻聽不清說些什么。過了一會兒拜完了,忽然又睜開眼睛說道:“這么拜,是不是有些隨意了,連果品都沒有。不行,不行,待會兒回去準備一下,焚香沐浴,等到子時再拜一次。”一邊說著,一邊叫過跟在后面的侍女,讓她們趕回去準備。
見袁衡鄭重其事,孫策忍不住笑出聲來。關心則亂,再聰明的人都有糊涂的時候,尤其是對求子心切的袁衡來說。看著其他姊妹一個接著一個的懷孕,親姊姊袁權甚至已經生了二胎,自己還一點動靜都沒有,袁衡心里的焦慮用腳指頭都想得到。
“走吧,兩個燈泡走了,就剩下我們倆,說說悄悄話。”
袁衡不太懂“燈泡”是什么東西,但孫策要和她說悄悄話,她還是歡喜的。身邊沒有其他人,她也隨意了些,挽著孫策的手臂。“夫君,我累了,我們坐坐好不好?”
“你剛才沒坐?”孫策斜睨了袁衡一眼,卻也知道,在其他人面前,袁衡是放不下她王后的身份,隨便閑坐的,就算坐也是肩背挺直,比站著還難受。他看了一眼山下延伸到湖中的棧船,彎下腰。“走吧,我背你去棧橋坐坐,那兒涼快,賞月最合適不過了。”
“別,別。”袁衡推辭著,卻拗不過孫策,還是伏在孫策的背上,雙手攬住了孫策的脖子,愜意地將發燙的臉貼在孫策的肩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吃吃的笑了起來。孫策問她,她也不說,只說笑得更加狡黠。孫策背著她,下了山,上了棧橋,一直走到頭。袁衡卻閉著眼睛,又賴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的下了地,與孫策并肩站在一起,欣賞湖光月色。
清風徐來,涼意習習,湖上波光粼粼。孫策在橋頭坐了下來,脫了鞋,將雙腳垂在湖水中。清涼的湖水拍打著有些酸脹的腳,渾身舒服。孫策又拉袁衡坐下。袁衡心虛地看了看四周,見附近無人,便吐了吐舌頭,脫了絲履,提起裙擺,像孫策一樣坐在橋頭,雙腳剛探入水中,便愜意的吸了一口氣。
“真舒服,怪不得她們總喜歡來湖邊洗腳。”
“她們是誰?”
“呃,好多人。”袁衡弓下腰,手肘支在膝上,雙手托腮,看著晃動的明月出神,閃動的雙眸如星。“尤其是姊姊。她沒事就喜歡來湖邊散步,不穿鞋,光著腳,累了就在湖里洗腳。”她轉頭看看孫策,又笑道:“有時候還游水,能游好遠。”
“游水好啊,你怎么不游?”
“我……不敢。”袁衡想了想,突然說道:“我覺得我上姊姊當了。”
“這話從何說起?”
“她堅持不做王后,怕是知道這王后不好做,時刻都要端著架子。不做王后,她才能隨心所欲,反正大王的恩寵又不會少一星半點。”
孫策忍不住哈哈大笑,笑了一陣,又道:“的確有這個可能,回頭問問她去。若是真的,這用心也太險惡了,連自家妹妹都坑。”
“可不能問。”袁衡也笑了。想了想,又道:“問了她也不會承認,只會偷偷的得意。”
孫策歪著看著袁衡。袁衡身為王后,一向注意形象,笑不露齒,行不動裙,說話更是斟字酌句,不肯讓人有任何歧義。今天隨他坐在橋頭,脫了鞋戲水,已經是出格了,出言調侃袁權更是從未有的事。他一時心動,伸手將袁衡抱了過來,摟在懷中。
“那我們就做點讓你能偷偷得意的事。”
袁衡一看孫策的眼睛,立刻明白了孫策的意思,大羞,連忙來推孫策。“大王,不行,不行的。”
“阿衡,你知道你為什么一直懷不上嗎?”
“為……為什么?”袁衡停住了,緊張的問道。
“你一直提醒自己是個王后,不要讓人笑話,卻忘了自己是個女人,是我的妻子。”孫策低下頭,用鼻子碰碰袁衡的鼻子。“你這叫什么?你這叫存天理,滅人欲。連人欲都沒了,如何有人?”
“是……是嗎?”袁衡臉龐發燙,氣息也有些紊亂。她打量著孫策,猜不準他是信口玩笑,還是當真。但這個問題無疑是她一直以來最關心的問題。身為王后,卻一直無子,這是最容易讓人詬病的事。雖然孫策屢次聲明,無子也不會廢后,背地里覬覦王后之位的人依然有,而且不止一個。
“試試不就知道了。”孫策將袁衡抱了起來,讓她與自己對面坐面,眉毛輕揚。“既然是求子,怎么只能拜月,還要求一求觀音才對。”
袁衡第一次與孫策在室外親熱,羞得抬不起頭,只能抱著孫策的脖子,任他擺布。
回到小院時,夜色已深。
侍女已經準備好了果品,還請來了袁權。操持這些事情,袁權無疑最是最在行的,幾個姊妹遇到類似的事都會來找她。香案上的果品中最顯眼的除了兩個石榴和一串飽滿多汁的葡萄,還有一束水淋淋的韭菜——所謂的九宗之草,求子必備神物。
孫策看著發笑,袁衡卻擔心衣裙亂了,被袁權看出破綻,借口沐浴,匆匆進里屋去了。袁權看在眼里,卻沒多說,等袁衡進屋去了,才笑道:“大王,你們去了哪兒,這么久?”
“沒什么,在湖邊棧橋上坐了一會,做了一點阿衡愛做卻一直不敢做的事。”
“棧橋?”袁權眉珠一轉,便掩著嘴笑了。“戲水?”
“差不多吧。”
袁權打量著笑瞇瞇的孫策,正想再問,突然吸了吸鼻子,臉色微紅。她猜疑地看了孫策一眼,又有些不敢置信,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又沒說,只是掩著嘴笑,眼神也變得旖旎起來。
孫策心虛,伸手拉起袁權的袖子,將她拉到一旁。袁權假意掙扎了兩個,便隨孫策走到一旁,呶了呶嘴,示意孫策香案在旁,不要放肆。孫策咳嗽一聲,收起笑容。
“告訴你一件事。”
“什么事,這么重要,不能等到明天再說?”
“倒也沒那么急,只是我覺得還是早點告訴你比較好。冀州有消息來,袁顯思三兄弟反目了。”
孫策將冀州的事簡略的說了一遍。他收到的是蔣干急報,只了解結果,具體經過是什么樣,眼下還不清楚。不過對袁權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袁權臉下的笑容消失了,卻沒有在太多的意思。她沉默了片刻。“大王此去,打算如何處置魏國?”
“這也是我想和你商量的。”孫策淡淡地說道。
他答應過袁權封袁耀為王,那就不能再保留袁譚的魏王,袁氏一門封兩個王,未免太多了。如果不保留袁譚的魏王,袁譚也許不肯降,雙方說不定會大戰一場,最后袁譚還能不能活下來就不好說了。這也是他要和袁權商量的原因。這畢竟是袁家的事,何況大雷山還有一位袁家姑奶奶,總不能一點面子都不給,通個氣還是必要的。
袁權心領神會,略微考慮了片刻,便道:“請大王容我思量思量,再去請姑父、姑母拿個主意。若姑母能出面勸得顯思面對現實,早些歸降,也是好的。”
孫策忍著笑,點點頭。袁權說是要與楊彪和袁夫人商量,其實已經挑明了底線。
“行,那你去和他們說吧。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很快就要出征,阿楚卻臨盆在即,不能勞累。她推薦步練師自代,掌營中器械。我有好久沒見過這步練師了,你有接觸嗎?”
袁權睨了孫策一眼,會心一笑。“這樣的事,你和阿衡商量就行了,何必問我?步練師么,我見過幾次,不怎么熟,既然是阿楚推薦的,應該沒什么問題。”
孫策點點頭。“就依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