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茫。
夕陽照在京兆府衙前的甬道上。
寧紅豆背著鹿嚴,花桔梗背著芹菜,陳余生扶著管豎橫,春夜跟在寧紅豆身邊抱著兩個木匣子。陳余生很胖,但個子不高,管豎橫身材消瘦,但是比陳余生高了半個頭,剛好可以把胳膊摟在他的脖子后面。
三個少年的屁股都被打開了花,就算是管豎橫都有些吃不消,而且他傷的不僅是皮肉,就連心神靈海都受了極大震蕩。
傷,疼在身上,可委屈卻疼在心里,管豎橫一瘸一拐的走,第一次嘮嘮叨叨個沒完沒了。
“你們走了之后,我們三個本來就是安安生生的賣餛飩,不惹事,不生非,誰能想到卻來了一群不速之客。整條街不見收攤位費,單單找到我們頭上,若是要的少,給了也就給了,可他們卻獅子大開口,要拿走一半的銅錢,怎么可能給他們。”
“原本還想著講講道理,誰知對方直接就動了手。咱是修行者,心里想著不能下太重的手,對付地痞流氓教訓教訓也就算了,誰成想,十幾個人,只有叫囂最厲害的三個人是地痞,其他人全都是貨真價實的高手,最弱的一個都是穿甲境,粗略估計,二境的有五個。”
“雙拳難敵四手,我們三個被狠狠揍了一頓,餛飩攤給砸了,銅錢也給全部搶走了。本來以為殺人不過頭點地,權當是個教訓,可對方惡人先告狀,打了人還報了官。”
“衙役們不問青紅皂白,直接就把我們帶到了京兆府,定的罪名是斗毆,我們將對方打傷,杖八十。我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被杖刑,可這罪名安在我們頭上,實在是委屈,我們招誰惹誰了?分明就是欺負人……”
一路走回永歡坊,坊間已經閉市,大伙兒都收了攤。地上的一片狼藉沒人敢收拾,都怕惹火上身吃官司。
白天那番打斗,傻子都能看出來對方不好惹,個頂個的狠角色。
寧紅豆將鹿嚴放到地上,拿起一把破掃帚就掃了起來,地方是自己占的地方,不能讓旁人看了笑話。既然京兆府沒給出公正的判決,那對方就是跟官府有勾結,留著證據也沒用,不如打掃干凈。
體面一些。
花桔梗越看越生氣:“不能就這么算了。”
寧紅豆掃干凈地面抬起頭問:“你知道是誰做的?”
花桔梗冷哼一聲:“肯定有人知道。”
寧紅豆:“我們才來多長時間,人家憑什么告訴咱們?不怕惹禍上身?”
花桔梗:“總有仗義執言的好人。”
寧紅豆指指地上的垃圾:“有那樣的人,當時就出手阻攔了,對這個俗世別太天真。”
陳余生換了個胳膊扶管豎橫:“低頭不見抬頭見,這些人也好意思?”
寧紅豆:“人家可能想著,說不定以后就見不著咱們了,還有什么低頭抬頭的機會。”
陳余生:“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還不如蜀山純潔。”
翻了個白眼。
寧紅豆轉頭問管豎橫:“看清楚對方的樣貌了?”
管豎橫點點頭:“看是看清了,但沒見過,不知道是誰。”
寧紅豆沒再多問:“我買了個客棧,咱們先回客棧,餛飩攤停一停,從長計議。”
原本和和氣氣的神都,這才幾天,就給少年們上了一課。
人間處處是陷阱,這年頭,好人太少,壞人太多,做事情要多長個心眼。你不惹事,不一定別人就不惹你,這,就是生活。
長樂客棧。
聽名字多有寓意,長長久久的歡樂。
可真要是站在客棧里面,心里可一點都歡樂不起來,處處都是灰塵,哪哪都是蜘蛛網,滿地的雜物,四顧的茫然。
就連管豎橫都有些愕然:“八百兩,就買了這么個客棧?”
芹菜自從進來就有些皺眉,悄悄掐指算了算,然后小聲說:“這里死過人,很晦氣,不適合長久居住的,做生意也不會太好。”
花桔梗總算是找到了幫手:“紅豆,我當時是怎么勸你的?就是不聽,根本不與大家商量,我都不知道你買這里做什么!”
寧紅豆想都沒想:“做家。”
讓鹿嚴自己站好,寧紅豆伸出手指了指周圍:“你們仔細看看,這客棧的面積,比普通客棧最少大了三成都不止,又是臨街的鋪子,雖然位置偏了點,可周圍沒有競爭對手啊。一樓這里如果好好收拾一下,完全可以做成酒肆,二樓可以分成兩個區域,我們一人一間房,剩下的對外營業。”
寧紅豆走到芹菜身邊:“你師父是大修行者,你是他的關門弟子,你既然能看出來這里的晦氣,自然懂怎么破解。風水不好,我們可以重新布置,改造風水,這很難嗎?比我們逃出北境還難?”
說完這些,又盯住花桔梗的眼睛:“桔梗啊,你可是要修成三把刀的女豪俠,這點苦都受不了?宅子是用來住的,客棧不僅可以住,還可以增加收入,有了這客棧,咱們在洛陽城就算是有了家,有了家就有了穩定。你可以好好練你的刀,生魚片可以好好練習符法,管豎橫可以靜下心來修行,籌謀復興地火風雷閣,芹菜也可以安安心心的等他師父。”
揉了揉鹿嚴的頭發,寧紅豆蹲下身子,很認真的說:“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記著妹妹的仇,如果你愿意,姐姐可以教你修行。雖然不敢說多厲害,但砍死幾個鵠國蠻子還是不成問題的。”
寧紅豆一直沒提春夜。
根本不用提。
春夜對宅子沒什么感覺,這小妞兒就喜歡吃,把長樂客棧改造成酒肆加客棧的模樣,她一百個同意。
有酒,有肉,有床……夫復何求?
客棧外只剩下一絲落日的余暉,光線有些昏暗,梁柱與門窗上漆皮剝落,七個少年開始盡力收拾。一晚上收拾好不現實,大家盡量去收拾出來幾個能住的客房,先保證今天晚上能睡覺再說。
寧紅豆自己收拾一間屋子,她選了之前就睡過的那一間,兩個木匣子工工整整的放在桌子上。管豎橫、鹿嚴、芹菜受了傷,其他人就多照顧一下。
長樂客棧亮起幾盞昏黃的燭火。
隔著幾條街的安平坊。
一座奢華府邸的內院,一個媚骨天成的女子,嘴角含著笑聽完旁人的匯報,這人跟寧紅豆有過一面之緣,龍船上她讓寧紅豆給她斟過一杯酒,然后她師兄就被殺死了,都說女人記仇,申媚兒比一般女人還要記仇:“進了洛陽城,就算是李七夜的人,也得給我趴著,從小到大,沒人能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