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的可怕。
冰雨，落的無聲無息。
寧紅豆提著一兜遮雨布回來之后，陳余生終于不用再擦墻了，隨手把魚丟給芹菜：“剁頭、開剝、去鱗、燒水，待會兒給你們做頓宵夜。”
轉過頭掃了一遍：“桔梗跟春夜還沒回來嗎？”
正說著話，后院就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未見人，先聞聲，花桔梗幾步走到大堂：“生魚片，給姐姐倒杯水，渴死了，放點生姜，驅驅寒。”
陳余生：“夜里吃姜，賽過砒霜，你也不怕毒死自己？”
花桔梗：“要你管，姐姐愛吃，少廢話。”
寧紅豆敲敲桌子。
花桔梗趕緊扭過頭：“放心，全都查清楚了，還別說，有蛇頭三這個家伙，其他地痞流氓真是好找，一共二十三個地痞頭子，全都摸清楚住所了。”
寧紅豆看了看春夜。
春夜擦擦手，從褲兜里掏出來一張牛皮紙：“記下了，錯不了。”
寧紅豆點點頭，看了看陳余生幾個還蒙在鼓里的人，指指廚房：“是申家劍爐的大小姐申媚兒在找咱們的麻煩，估計是報龍船殺她師兄之仇，洛陽城地面上的痞子都收了她的銀子，包括京兆府。不過，不用怕，總有辦法對付她，待會兒吃魚的時候別客氣，那東西應該是她家送給宮里的貢品。”
陳余生一愣：“那魚是貢品？”
管豎橫皺了皺眉：“丟了，會不會殺頭？”
花桔梗搓搓手，很是開心：“最好能殺頭，省的咱們再動刀子。”
魚肉紅燒。
魚頭做湯。
嫩豆腐化成小塊，魚頭斬半，生姜切片，香菜大蒜切碎，蔥切段。燒油爆香，放入魚頭稍稍煎一下，煎到魚頭雙面金黃。倒入熱水，蓋過魚頭，大火片刻，改小火一刻鐘，直至魚湯乳白。最后放入豆腐，燜煮……
一鍋魚頭豆腐湯鮮嫩可口，看著普普通通的火魚，吃到嘴里卻是美味至極，甚至能感覺到一股暖洋洋的熱流在身體里游走。
極品。
不要說是給宮里送的魚呢。
能不美味嗎，人家申家劍爐，整座爐火湯池一年也就能養出來十幾條成年的火魚。這魚不僅僅是好吃，而且是大補，普通江湖莽夫吃了這魚，少說能增加半年功力，更是能延年益壽，防止衰老。
蛇頭三也跟著花桔梗來了長樂客棧，當然，他肯定是沒資格上桌吃魚的。
聞著魚香。
蛇頭三的肚子開始咕咕的叫，然后他蹲在門板后面朝街對面瞧了好一會兒：“給我喝一碗魚湯，我告訴你們監視客棧人的位置。”
魚湯換情報。
寧紅豆扭過身子看蛇頭三，原本以為這個私鹽販子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流氓頭子，誰想到年紀不大，肚子里知道的事情卻真是不少，整個洛陽城地界兒上的事，他門兒清。
蛇頭三說完話，可能是害怕寧紅豆他們誤會，又補充了一句：“我這可不是要脅啊，是真的餓了，天又這么冷，喝碗湯暖暖胃。”
花桔梗冷哼一聲：“你到是會心疼自己。”
蛇頭三：“瞧您說的，自己不心疼自己，難不成等著別人？”
話是這么說，蛇頭三的眼神卻瞧著寧紅豆。
寧紅豆低著頭，吃了兩口魚肉，又吃了一塊豆腐，喝了三口湯，這才說道：“想不想換個活法？”
蛇頭三：“怎么說？”
寧紅豆：“你自己去把外面的眼睛拔了，然后收拾干凈，再回來，我教你怎么換個活法，當一輩子小混混可沒啥前途。”
“這人啊。”
“啥時候都不能沒了夢想。”
夜雨不大，就是下的急，是那種很細很細的毛毛雨，可隆冬臘月不是盛夏，這雨下的越細，越像針，刺在臉上身上，疼的厲害。
蛇頭三沒有第一時間答應，反正是蹲在地上望著門外，想了半炷香，然后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朝后院里走去。
魚湯剩的不多。
肉剩的更少。
春夜還想著再盛一碗，然后就被寧紅豆給制止了：“給那個蛇頭三留一點，咱說話要算話，剩半顆魚頭，一碗湯，若是還有你就隨便吃。”
春夜撅了撅嘴：“可我想吃魚頭。”
寧紅豆拿起筷子敲了春夜一下：“不是讓你剩一半嗎？另一半不夠你吃？”
春夜哼一聲：“整個魚頭都不夠，半個自然更不夠了。”
寧紅豆：“好了，聽話，以后魚頭多的是，我給你單獨熬湯。”
蛇頭三想了半柱香的時間，然后又離開了半柱香的時間，回來的時候嘴角流著血，右胳膊耷拉著。
他沒說出去之后發生了什么。
寧紅豆也沒問。
一碗魚湯，半顆魚頭，很認真的放到蛇頭三面前：“趁熱吃，剛給你回了趟鍋。”
蛇頭三用剩下那只完好的胳膊拿起一個勺子，撇了一口湯，有些燙嘴。
寧紅豆笑了笑：“別急，慢點吃，吃完跟我出去一趟。”
蛇頭三一愣。
寧紅豆解釋道：“你對洛陽城熟，帶個路，去找幾個人，問他們些問題，來咱長樂客棧鬧事，總是要給個交代的。”
差不多就是寧紅豆帶著蛇頭三離開客棧的時候。
泰豐坊。
申家大宅。
這宅子是申家劍爐在洛陽城置辦的府邸，申媚兒從歲山回來之后其實沒回劍爐，反而是一直待在此處。
夜已經很深，但是申媚兒卻沒有睡覺，反而是一臉陰沉的坐在正廳的主座上，不可能不陰沉啊，這都什么時辰了，原本早就應該送過來的劍爐火魚，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
這魚可不是給申媚兒她自己吃的，這是送到宮里，給皇太后，斐驚蟄的親姑姑吃的。
明天就是除夕，申家劍爐的魚肯定沒資格上桌，所以只有今天一天的時間，劍爐火魚要趁新鮮才味美，離了劍爐最多活十二個時辰。所以申媚兒才讓她爹派人這個時候送來，想著討好討好皇太后斐南衾。
越等，申媚兒越焦躁，終于忍無可忍，大喊一聲：“來人，給我出去找，沿著官道找，看看這幾個白癡是迷路了，還是睡著了。都什么時辰了，這點事情都辦不好，送條魚很為難嗎？”
“人無所謂。”
“魚，絕對不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