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會元不認識熊白洲,但是能夠辨認出熊白洲身上那套昂貴的CUCCI西裝,他旁敲側擊詢問熊白洲在愛聲電子廠里的職位,不過都被熊白洲輕飄飄擋了出去。
察覺到熊白洲不想透露的意圖后,王會元立馬不再試探,而且很果斷的站起來告辭。
王會元現在的人生狀態,很像前世創業初期的熊白洲,雙方也有很多共同點。
農民家庭出生、沒有上過學、吃過很多苦、見過各式各樣的人、社會閱歷很豐富,這也是90年代許多農民企業家的共性。
不過,就如同企業需要轉型,企業家也需要轉型,前世熊白洲在擁有一定金錢基礎和社會地位的前提下,開始了人生的第二輪學習積累。
這種積累不是單純的將書中知識記下來,還需要結合經歷過的事情,通過發現和挖掘規律在腦海里形成一個沉甸甸的認知體系。
這樣,以后再遇到任何問題都能輕松自如的解決。
任何人并不是因為天生就有解決難題的能力,但是越來越渾厚的知識體系可以實現這個目標。
前世熊白洲就是屬于轉型成功的商人,所以后來他成為了企業家;有些沒有成功轉型的,社會標簽仍然只是“生意人”,甚至是帶著貶義稱呼的“暴發戶”。
王會元目前還沒有進行“轉型之旅”,可能是前期的金錢積累不夠,也可能是還沒有意識到這個需要。
他在熊白洲眼里很像一面回望過去的鏡子,甚至王會元從公文包里掏出兩個信封的舉動,都在熊白洲預料之內。
“兩位都是愛聲電子廠的優秀工作人員,說實話會元模具廠能夠有現在的規模,完全離不開愛聲電子廠的幫助,你們肯定或多或少的幫助過會元模具廠,一點感謝之情還請不要推辭。”
王會元將兩個信封丟在桌上就匆匆離去,陳秋蓉拿起信封都趕不上追出去,熊白洲在旁邊笑著說道:“別人給你紅包都不要?”
陳秋蓉溫和的小臉上難得有些著急:“如果他對每個人都這樣塞紅包,那對愛聲電子廠企業文化的塑造要形成多大的傷害呀。”
熊白洲沒想到陳秋蓉能說出這番話,狐疑的問道:“背后用功了?”
陳秋蓉不好意思的轉過身子:“陶總除了給我安排具體任務,也一直督促我了解愛聲電子廠的企業制度和發展框架。”
“哈哈哈。”
熊白洲忍不住笑起來,心想陶與善也是個妙人,他沒有直接和熊白洲建議選取陳秋蓉,反而不聲不響幫助陳秋蓉深入了解認識愛聲電子廠。
陳秋蓉雖然話不多,但是也能意識到這個舉動對促進她和熊白洲感情有積極的一面,于是悶聲不響的學習起來,現在心急之下就脫口而出。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講,這都是好事,所以熊白洲笑完就沒放在心上,反而打開信封看了看。
不多不少正好200元,在1996年也算粵城普通工人小半個月工資了。
“王會元是從社會底層慢慢攀升上來的,這個過程的經歷形成了現在的認識理論,他覺得有些事情必須送紅包才能安心。”
熊白洲耐心的和陳秋蓉解釋:“就好像有些送紅包的病人家屬一樣,主刀醫生只有收下了紅包,他們才相信醫生一定會盡力。”
“會元模具廠的產品質量是達線的,他只是不了解愛聲電子廠的做事方式。”
陳秋蓉仍然堅持:“那我們也不能要。”
熊白洲看了看特別認真的陳秋蓉,笑著點點頭:“肯定是不要的,而且你也不用擔心王會元對誰都掏紅包,對陶與善他就不敢。”
王會元自然不敢對陶與善送紅包,不僅不敢,心情還特別緊張,尤其聽到陶與善詢問會元模具廠有沒有興趣入駐產業園的時候,王會元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下來了。
產業園一般只對大型工廠或者技術企業開放,對于模具廠這種類型的審查標準很嚴格,而且有些優惠政策還享受不到,時時刻刻還要被監督廢料污染問題。
自從番禺的基建工程開動以來,高新技術產業園的消息就已經傳出去了,只是粵城市政府一直秘而不宣,因為他們一直在等待國家計劃委確定產業園的行政級別和撥款數額。
王會元以前是從來不敢奢想工廠有一天能進入產業園里孵化,粵城這種藏龍臥虎的地方,產業園哪里會有自己的生存空間。
現在陶與善卻開了這個口子,先不談以后意味著什么,現在卻清楚的表明陶與善對自己的看重。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飽嘗人間冷暖的王會元沒想到在陶與善這樣的大企業家面前感受到“尊重”,一邊哭一邊感謝。
王儲秀一看自己叔叔咋突然就哭了,不就換個地方辦公嗎,她想找紙巾給王會元擦眼淚,可翻遍了公文包都沒找到,最后只能拿手去擦拭。
王會元看自己的眼淚越來越多,一把拿過自己侄女衣袖不客氣的擦了起來,王儲秀一陣心疼:“叔啊,真的差不多可以了,這是我昨天剛買的工作服。”
最后,還是陶與善親自拿過去一沓紙巾方才管用,看著衣袖上的眼淚痕跡,王儲秀小臉一垮,現在換成自己想哭了。
王會元停下情緒的波動,鼻音還是悶悶的:“萬分感謝陶總給予這樣一個機會,我一定好好的珍惜。”
陶與善擺擺手說道:“主要還是會元模具廠的產品質量非常出色,尤其你孤注一擲的更新生產設備,這種做法在眼下的市場并不多遠,所以我們愿意給你更高的平臺發揮。”
王會元不住的點頭,看來自己當初的決策收到回報了。
陶與善站起身,招呼王會元一起出去:“如果只是單純的模具廠,我們大老板你是不需要認識的,不過會元模具廠現在是即將入駐產業園的企業,這個身份已經夠格了。”
“大老板?”
王會元心里一陣奇怪,但是也不敢發問,默默的跟著陶與善走下樓。
來到會議室門口的時候,王會元更加迷糊了,這不是就剛才自己待的地方嗎?
進入會議室后,王會元看見又是那兩個年輕人,桌上還顯眼的擺著兩個紅包。
王會元立馬忐忑起來,心想賄賂的事情要是讓陶總知道了,會不會一怒之下取消了會元模具廠的入駐資格。
想到這里,他又覺得兩個年輕人做事不太靠譜,哪有把紅包直接丟在桌上的。
“我給你介紹一下。”
陶與善說道:“這是愛聲電子廠的大老板熊白洲先生,他也是番禺高新技術產業園的奠基人之一。”
王會元愣了一下,因為他發現陶與善居然虛指著會議室里這個穿CUCCI西裝的年輕男人。
再三確認后,王會元終于完全明白一件事,看著不遠處的信封紅包,一種懊悔的情緒瞬間布滿全身。
“產業園,沒了!”
這個念頭剛起,王會元就覺得腿一軟,眼一黑就向后倒去,耳朵里只有自家侄女王儲秀的驚叫:“叔啊,你身體也太沉了吧,回去記得要減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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