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在安息國境內,都有赫赫兇名的狠人沉默著,當生哲瀚注意到了斷魂手顧傾寒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主動行禮之后,也就認了命一般,抬手拱了一下。
孤舟老人現些跳出來的心臟這個時候才勉強回到肚子里頭。
他忽略了旁邊的生哲瀚,狐疑且驚懼,看著眼前的顧傾寒,卻發現這個青年看上去就只是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男子,既沒有那種令人如墜寒窟的殺氣,也沒有江湖高手應該有的氣度,反倒滿臉的阿諛討好,看上去分明就只是個再如何尋常不過的雜役。
就這樣一副模樣,幾乎配不上清風這個名字,更不必說年少成名,悍然對安息左將軍出手的桀驁武者,黑榜第十一位的斷魂手。
無論如何,二十年前那個膽敢潛伏于千軍之中,重傷左將軍之后,揚長而去,睥睨四野的少年武者,不至于墮落到這種地步。
難不成方才真的是看錯了?
老人心中狐疑,正在此時,看到從青年背后的竹筐子里面伸出一只肉乎乎的爪子來,在前面青年的肩膀上拍了拍。
然后名為清風的仆役很自覺地從身上摸出來一根臘腸肉條,遞了過去,那小爪子勉強抓住了臘腸,悄咪咪摸入了筐子里。
然后老人就聽到了啪唧啪唧的咀嚼聲音。
竹筐雖然編制地密集,但是從縫隙里,老者仍舊能夠辨認出來,那是一只約莫才出生幾個月的小獸,通體黑白色,似貓非貓,長得倒是憨態可掬,雖有利爪尖牙,卻是人畜無害,應當會頗受那些個富貴女子的喜歡。
而眼前的青年滿臉都是恭恭敬敬,甚至于可以看得出小心翼翼。
孤舟老人心中的狐疑至此才散去,眉頭微松,旋即在心中微微嘆息口氣。
看來真的只是錯覺。
如若不然,當年縱橫天下,年少成名,一雙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高手性命的斷魂手怎么可能會這樣對待一只除去了乖巧毫無是處的珍獸?
他在這個時候,下意識想到了當年還在軍中,官至左將軍時候,曾見到過的那些夫人小姐,一個個自然都是生地花容玉貌,常在家中,并不如尋常部落當中的女子那樣也會外出放牧游獵。
為了排解閨中幽悶,便會不吝千金買來各種除去模樣可愛并無半點用處的珍獸把玩,稱呼為心肝兒,當時各家府邸上,也有專門的仆役,來照料這些珍獸。
心念轉動之下,卻是將這青年也看作了為珍獸鏟屎喂食的那一類仆役獸奴兒,雖不至于眼露鄙夷之色,卻果然也不如先前那樣畏懼。
只是不由喟嘆,當是自己這幾日里日日值守,沒有辦法放松精神,再加上對于那斷魂手的畏懼一直不曾散去,疲憊之下,出現了錯覺,居然將這樣一個人看作了斷魂手。
真在這個時候,先前那管事已經帶著他索要的藥材過來。
孤舟老人隨意一掃,便知道都是上了年份的好藥,這個管事倒是有心了,老者身后的隨侍上前接過來了藥物,老人原先心里面還存了喝斥那個病弱的秦人,甚至于有提點那管事以折辱前者的念頭。
但是不知道為何,此刻心里卻半點這樣的念頭也沒有。
經過先前那錯覺,這幾日間一直都被他用一生心境壓制在心底深處的畏懼和驚怖終于再也控制不住,不斷沸騰翻涌,因為先前壓抑地太狠,此刻爆發出來,反倒更為劇烈。
黑榜第十一,斷魂手。
當日少年的微笑在他眼底不斷放大,旁人眼中,孤舟老人仍舊是沉穩淡然,從容不迫,可是唯獨老者自己才知道,此刻腳下已經輕飄飄不著力,心中一個一個念頭紛紛擾擾,根本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來。
斷魂手。
老夫曾和他交過手,若是他再來的話,或許會第一個對老夫這個老對手出手,那樣的話,以我一人之力,恐怕不是對手。
須得要和眾人會合,那樣即便是斷魂手認出了老夫,想要先對老夫出手,也會被其余人攔住。
一人在外,反倒危險。
心念至此,當下自然一刻都不愿意停留,在取了藥材之后,便即匆匆離去,讓那管事擠出來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
生哲瀚并非庸手,又認得那孤舟老人的厲害,他曾聽聞先前黑榜第十的兇人都硬生生被這老頭子擊退,實乃是一名難得一見的強手,此時察覺到老者異樣,心中微動,想了想,等到老者走遠之后,小心翼翼挪移倒了顧傾寒的旁邊,道:
“前輩你曾經和那孤舟老人結了梁子么?”
顧傾寒從身上翻找肉條,聞言隨口道:
“孤舟老人?”
“不熟,不認識,誰?”
生哲瀚愣了愣,道:
“可方才孤舟老人分明被前輩你嚇得不輕。”
顧傾寒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道:“哦,你說那個老家伙啊,我看他似乎認得我,故意笑笑嚇唬嚇唬他罷了。”
“這一說也是奇怪,那么大的反應,難不成那個老家伙以前曾經和我打過交道么?我怎么不記得了?哈,不過那老頭子厲害嗎?”
生哲瀚怔了下,道:
“雖然根基不穩,但也是五品功體,二十九式破月錐,是難得絕學……”
顧傾寒點了點頭,洋洋得意道:
“原來如此。”
“那么看起來,我的名號比起他的更響啊。”
生哲瀚自然連連恭維,正當此刻,兩人頭頂各自挨了一下書卷,王安風雙手背負,寬袍廣袖,從兩人中間走過,輕描淡寫道:
“清風,明月,跟公子我過來。”
“清風你身上煞氣太重,每日早晚,各自念一個時辰經文。”
“明月腎精虧損,今日之后,戒色戒酒,食素養身。”
經文?
顧傾寒臉上的微笑瞬間凝固。
戒色?
生哲瀚幸災樂禍的神色戛然而止。
陸文宣奉茶入內,然后急急走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自從昨夜開始,師祖的臉色就越來越難看,今日早上的時候,已經凝重地如鐵一般了,屋子里面的氣氛沉重地讓人完全不敢多呆。
一身青白色道袍,白發白須,手持拂塵的老道左手手指拈著拂塵,臉色沉重,每一根皺紋似乎都要比起昨日更為深刻。
他飲了口茶,抬眸看向外面。
天色已經大亮,外面和昨天夜里一樣,是個難得的晴天,萬里無云,陽光和煦散落在街道上,讓人心里歡喜,可是天青子的心中反倒是壓著了一層厚重的烏云。
已經過去差不多半日時間,早早出發的斷魂手卻仍舊沒有回來,而他派了自己的親信弟子前往探查,二王子的府上依舊平靜,除去處理了幾具江湖人的尸首外,沒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二王子本人甚至還在半個時辰前外出訪友。
失手了。
未曾想到,二王子府中,居然還有能夠讓斷魂手陷落的高手?
此事須得要上報才是。
事情有變。
天青子手中拂塵一掃,霍然起身,推開院門,疾步而去。
而在同時,相似的事情在城中另外的地方發生。
“什么?生哲瀚失蹤了?!”
一名衣著頗為奢侈的男子猛地站起身來,雙眼微睜,不敢置信,連聲音都略微提高了數成,語調之中,詫異,然后就是激怒。
前面的青年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垂首點頭。
男子深深呼吸了幾次,好不容易才將震動的心緒壓下去。
生哲瀚是他發動關系好不容易才找來的高手,其身負百年前一位了不得的高手傳承,武功雖遠不曾達到極限的程度,卻已然成名,名列黑榜第三十七位,一手天翔指凌厲迅猛,橫掃一地。
未曾想,還不曾真正重用,竟然人到中途,直接消失。
他按揉眉心,坐下身去,數十息才平復了自己的怒氣。
現在萬事待發,為今之計,必須要盡快將失蹤的高手找回來,他的腦海中思路逐漸清晰,突然想到,天翔指天生一張倒三角吊梢眼,年少時候常常受到女子鄙夷,是以成名之后,頗為貪色,來到這里之后,日日無女不歡。
這個時候,也或許是去了哪一位花魁的閨房里。
竟是嫖到失聯了么?
男子忍不住在心中半罵了一聲,緊緊繃住的神經倒是放松些許,突然想起了一事,道:“對了,我記得你們家族中應該有擅長追蹤的高手,可知道,生哲瀚最后去的地方是哪里么?”
“若是在哪一位花魁的地方,就出錢將那位花魁贖了身,讓他快些回來。”
青年的身子僵硬了下,不敢抬頭看他,張了張嘴,艱難道:
“二王子府。”
男子的動作微微一頓,雙眸微睜:
“嗯?你說什么?!”
青年閉上眼睛,道:“生哲瀚最后似乎去了二王子的府中,然后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他,他會不會是……內鬼。”
死寂了數息,男子猛地起身,抬手一個耳光甩過去,將那個年輕人抽地半空中轉了幾個圈,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者茫然抬頭,看到先前還和和氣氣的中年男子整個人須發微張,如同一只激怒的猛虎。
“我讓你們盯著人,就是這樣盯人的么?”
“若生哲瀚果真將事情暴露給二王子,在我被軍隊撕碎之前,我保證,你的家族會遭遇更恐怖的事情!”
“滾,去將事情確認一遍!”
片刻之后,那青年狼狽離開,男子坐在位置上,抬手捂著額頭,覺得事情伴隨生哲瀚的消失,突然間就變得復雜了許多,許久之后,咬了咬牙,低語道:
“消息被泄露了么?”
“既然如此,只能夠先下手為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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