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寒和生哲瀚同樣極為震動,但是他們的震動,只是出自于習武者對于傳說中的神兵活生生出現在自己周圍的時候,所產生的虛幻和不真實,呂映波則是因為痛恨和內疚。
在這個地方,沒有人能夠理解王安風心中掀起的巨大波瀾。
天底下最后一位能夠理解他的老人,現在還在遙遠的大秦。
細微而不能忽視的孤獨和刺痛,就像是木刺從指甲的縫隙里深深穿刺進去,王安風臉上沒有太大的神色波動,道:
“這件事情,你還知道多少?”
呂映波的神色仍舊還沒有從驚懼中恢復過來,道:
“不清楚,我不知道,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這件事由我和大荒寨的寨主,我們兩個負責,但是現在他并不在這里,很有可能,他現在已經到了樓蘭古城,或者說,已經是在前往樓蘭古城的路上……”
“這一次的‘圍剿大荒寨’,與其說是隱退的手段,恐怕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的目的更大一些,只是他沒有預料到,這個計劃會被你破壞掉。”
王安風心中遠比他預料中的更為鎮定。
對方是那個白虎堂之主,能夠有這樣的手筆非常正常。
反倒是先前,只打算將整個西域江湖握于掌中,格局不夠。
他閉了閉眼睛,右手手腕上的佛珠,籠罩在了寬大的袖口之下,微微泛起了流光,他的意識分出了一絲絲,借助佛珠和其分化出的玉珠之間的關系,瞬間把握到了處于遙遠大秦方向的一枚玉珠。
那枚玉珠大體是在大秦的北方,是代表著公孫靖的那一枚。
但是在這個時候,每次碰觸都會得到響應的公孫靖,卻遲遲不曾回應他,王安風的神色微微沉了些許,耳畔響起了熟悉的冷澈聲音,道:
“不必浪費功夫了,你現在沒有辦法聯系他。”
“先生?”
“公孫靖處于破鏡的邊緣,心神內陷于自身里世界。”
“除非是生死危機,否則很難聯系到他。”
“無論是你,還是我。”
大秦·扶風郡。
神武府靜室當中。
一身玄甲的公孫靖盤腿而坐,伴隨呼吸吐納,口鼻之間,氣息升騰,形成了蛟龍之象,纏繞周圍,腰間的玉珠雖然不斷在微微泛起流光,但是卻無法打斷他自身內天地合外界天地的交匯。
二十余年壓抑的天賦和資質,積累的經驗,不斷壓實的基礎,于這數年間,瘋狂地爆發。
伴隨著騰龍異象的盤旋,他身上的氣息不斷地攀升,已經慢慢超過了六品,朝著足以成為一大派長老的五品境界攀升。
陽光從窗格中傾斜進來,那長臉上已經有了些許皺紋,但是仍舊還殘存些許的少年心氣。
外面整齊劃一的兵器鳴嘯和低吼聲音不絕于耳。
于最中央處朝著下面挖出了極為深邃的坑洞,一根根僅能容納一人盤坐的木樁聳立其中,高低錯落,密密麻麻,已經踏足六品的厲老三不斷快步而行,口中低喝。
在那些木樁的上面,赤裸著上身的神武府青濤騎一呼一吸,身軀微微顫抖著,以虎吼功法,調動自身內力,洗練身軀體魄,一千柄大秦橫刀橫放在膝,近乎千人于此,但是,整個神武府此刻上萬屬下,僅僅只能夠聽得到一聲呼吸。
呼,吸。
悠長連綿,匯聚如風。
刀鳴震顫。
公孫靖腰側的玉珠再度閃爍起一絲絲流光,旋即徹底黯淡下來。
休云北山,或者說休云北山曾經存在過的地方,王安風睜開了雙眼,思維意識的速度極快,身旁三人都因為這巨大事情的變動,而心神不寧,根本沒有注意到王安風的異樣,只當作他是在沉思對策。
顧傾寒看到他睜開眼睛,忍不住道:
“公子,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他沒有說該怎么逃的問題,盡管他心中就是這樣想的,但是也知道在一名秦人面前說這樣的話,可能招致何等的后果。
只是心中那一絲絲恐懼揮之不去。
金帳帝國,大秦。
一個超過二十年,橫跨真正意義上天下的計劃。
這必然在五十年前,甚至于百年前就已經提出了雛形,逐漸慢慢布局,才能布下這樣一張大網。
足足數代人的謀劃,而且,顧傾寒心中隱隱有種直覺,若是單論金帳帝國一國之力,不可能會如此順利,無論那些人是采用了什么樣的手段,西域三十六國之中,定然有人已經違背了當年的中立立場,倒向了金帳帝國的一方。
只是不知道,違背立場的國家有幾個。
他心中止不住浮現出寒意。
王安風看到的則更多些,白虎堂的侵蝕是一回事,中原大變不過是在二十余年,當年縱橫天下的英杰,并未曾全部離世,其中不乏對于大秦有怨恨的,若是白虎堂堂主在這些高手心中留下倒影,使其思維逐漸偏執。
譬如方才,王安風便認為,張纛之所以如此敵視大秦和神武府,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其內心中有復數的倒影存在,使得其思維逐漸趨向于偏激。
潛藏在水面下的危險還要更多。
捏了捏眉心,道:“我要去樓蘭古城,最起碼,要在金帳帝國和白虎堂之前,將神兵湛盧收回來,呂映波,生哲瀚,你們跟著我一起去。”
生哲瀚點了點頭,握緊了手中的家傳強弓。
顧傾寒怔了下,指了指自己,道:
“那我呢?”
王安風看向此刻自己手中能用之人中,輕功最強的一個,輕聲道:
“你的話,我另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
三十六國門派世家經此一戰,無不死傷慘重,門中菁英,幾乎去了四五成之多,所幸最為接觸的一部分人仍舊幸存,不至于令自家門派直接墜入青黃不接的尷尬局面當中。
他們隱隱能夠感覺到休云北山處激烈的戰斗,心中驚懼,大多想要離開,又有所不甘,其中有幾個門派勢力毫不猶豫,轉身離去,而其余人尚且沒能夠做出決定來,戰斗就已經結束了。
曾經作為方圓數千里之中,氣魄最為宏大的休云山,北峰直接垮塌下來,再也沒有往日的浩大,當那山峰上大塊大塊的青巖崩塌,砸在地面上的時候,腳下的大地都因之而微微顫抖。
岳月的呼吸有些艱難。
這樣的破壞力,是武者可以做到的嗎?
但是旋即就另外有一個念頭不可遏制浮現出來——最后得勝的是誰?
是那個一直沉默的黑衣青年,還是說大荒寨的悍匪?
這樣的問題也在瞬間從這些門派的高層腦海當中閃過,心中緊張之下,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兵器,旋即便有數人從休云北山的廢墟當中激射而出,眾人抬頭仰視,發現正是先前唯一不曾后退的那幾人。
手持強弓的生哲瀚口中打了個嘹亮的呼哨,那數十名出身于騎射世家,身穿皮毛夾襖的大漢各自回應,騎乘著黑色的大狼,轉身緊緊跟在了生哲瀚的身后,并沒有和其余的武者做出回應。
幾十匹狼,就像是幾十道黑色的閃電一樣,貼著山峰和地面疾行,很快地消失了。
而在并行了一段時間之后,王安風等人一路折轉向北,前往樓蘭古城的遺跡。
顧傾寒則一人朝著大秦的方向前行。
他本就是擅長輕功和斂息手段的武者,在王宮當中行走,也能夠做到如入無人之境,得到了王安風手中的兩枚丹藥之后,突破瓶頸,踏入了無論在哪里都算是絕對高手的五品境界,雖然沒能轉修上乘武功,但是在內力支撐之下,輕功身法再度提高許多。
但是從這里到大秦,卻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千里路程,極為遙遠。
再加上風云變幻的天氣,上一陣晴朗白日,這一刻可能就會風云四起,掀起沙暴,五品境界的武者,難以與純正的天威相抵抗,王安風從天雄城到安息邊境,花去了數月時間,就算顧傾寒輕功高超,也難以數日內抵達。
原本應當如此。
顧傾寒在朝著大秦的方向全力施展身法,仿佛一道殘影,一刻之后,氣機已然有些許不足,速度稍微減慢,然后心中懷揣著極復雜的心緒,從懷里摸出了一個彩繩扎口的藍色布袋。
隨手往里面抓了一把,抓出一枚圓滾滾的丹藥來,他原先還會心中滿是可惜地端詳一下這散修難得一見的上等丹藥,但是現在卻已經麻木了,看也不看,放在嘴里,一下咬碎。
先是苦澀的味道,然后磅礴的元氣化作內力,瞬間讓他達到了全盛。
即便是已經麻木,顧傾寒的心臟也還是忍不住抽痛了下。
平素攢上數月賞金都舍不得吃一粒的丹藥,現在只是為了讓他的氣機保持在滿溢狀態,以稍微提高身法的速度,就跟不要錢一樣。
奢侈,太奢侈了。
他右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強行讓自己陷入沒有感情,拋棄理智,不去思考的狀態,然后看了看手中的令牌,那張令牌很有些分量,正面寫著兩個極為霸道的大秦文字。
顧傾寒深深吸了口氣,再度令身法速度提高半成,如同流星掠過荒原。
七日之內,神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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