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在今日來到皇宮的人,武功都不會差,就算是文官之首,也都養了一腔醇厚無匹的浩然氣,見識更是不凡。
在劍鳴聲音響起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那逼人的劍氣。
長孫念嘴角的微笑微微凝滯。
轉頭看向王安風,看到那一身白衣粗略一看,仍舊是和當年的王天策相似,但是衣擺微微拂動,有驚人的銳氣劍氣劍意簇擁在青年的周圍,和當年的文弱書生截然不同。
長孫念并沒有察覺到殺氣和敵意,心中稍緩,卻越發覺得疑惑。
他想要做什么?
兩柄劍頃刻間來到了宮門之前,在這一過程當中,許多潛伏在天京城中的高人都察覺到了那兩柄劍器所蘊含的劍氣劍意,極為心動,想要出手將這兩把神兵攔截下。
但是被那劍氣一沖,反倒是自己狼狽飛退不說。連累著自己的兵器都被龐大天機打落,混入了一群飛劍當中,眾多不過是尋常劍器的飛劍群中,多出了數柄寒芒凌冽的名劍,筆直朝著皇宮而來。
太上皇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那兩柄劍的存在。
老人一直都顯得克制而冷靜,突然失去了鎮定似的,猛地站起身來,一雙眼睛微微瞪大,雙手握緊,身子顫抖,低聲呢喃說離武你居然連這個時候都不肯來見我一面?!
說天下皆道帝王無情,可你這便是有義?
殿中那些各大世家的老一輩無不是懂得推測人心的老辣人物,當下意識到了太上皇顯然震怒,雖然不知為何能看出一絲凄冷,卻都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各自左右言談,低聲與族中隨侍而來的弟子說幾句話。
有數名青年悄悄離開。
在兩柄劍飛入宮墻的時候,已有一位身穿蟒袍的健碩男子站在了承天門后。劍眉星目,怒道:
“皇室威嚴,豈能夠容你輕辱?”
“與本侯下來!”
抬手一抓,一片天宇氣機凝固,肉眼可見的騰龍盤旋而出,探爪去抓那兩柄長劍。
劍鳴清越,將騰龍氣象直接攪碎。
那名皇室高手神色一變再變。
連連后退。
右手手臂那一條袖口直接碎裂,露出一條肌肉賁起的手臂,那兩把神劍再度往前,前面出現了一名一名出身于各個世家的成員,打算將這一劍攔下,卻盡數被劍氣迫開。
欽天監最高層。
此處和其余常人所想象的不同,沒有那些仙人法器,更多的只是古舊的書架,還有堆滿書架的書卷,書架的最高層落滿灰塵,一層一層走進去,像是迷宮一樣,尋常人少不得迷路。
一名衣著簡樸的老人坐在窗戶前面,并未點燈。
透過窗戶流下了一桌的月光。
老人對著月光舉杯敬酒。
劍氣過,老人卻并沒有什么反應,只是在嘴里低聲呢喃些聽不明白的話,恭敬站立在老人身后的青年道士沉默了一會兒,主動退了出去,衣擺被氣機鼓蕩而起,一下躍起立在了欽天監最高層處。
一手扶著飛起的檐角,右手抬起,虛抓向兩柄神兵劍器。
青年道士雙目中有日月,口中肅聲呵斥:
“天子禁中,刀兵,不可近前。”
天空中飛劍層層震顫,發出清脆劍鳴,止住劍勢,停頓在空中。
一道一道劍氣并不停歇,一層一層鋪滿了整個天空。
一座夜色的劍氣。
可旋即那在五姓七望中最為杰出的青年便發現,飛劍未曾墜落,仍舊在不斷撕扯自己借助欽天監氣機布下的障礙,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劍氣的重量,彌漫了整片天空的劍氣。
袁天翰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道:
“妄動刀兵者當罰。”
一眼說出,天雷滾滾。
妄動刀兵當罰。
袁家袁天翰少年時候就能夠算出福禍之事,七歲便入欽天監,在李師身邊學天機術數,數年之前,曾經算出當年將星隕落天象主星再度亮起,后人出世,為太上皇賞識,得以進入最高一層。
他在這里沉迷于那數之不盡的天機書卷當中,這里儲藏著七國五百年間,甚至于是千年前大周王朝中所有欽天監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文字,他如魚得水,修行進境一日高過一日。
此刻一言說出,幾乎有天人相應,浩浩蕩蕩。
天子戴天履地,是蒼天之子,禁中不可動刀柄,動刀兵者當罰。
欽天監袁天翰代天刑罰。
有無行氣機化作雷霆劈落在兩柄神兵之上。
籠罩在神兵上的天機術自然流轉,王安風神色仍舊平和,手指微微一動,體內天機珠朝著右側旋轉三次,其內天機氣數如同大江大河涌出來。
神劍劍氣炸開,無視封鎖,如同流光一般飛去。
袁天翰愕然,然后似乎聽到一道聲音冷笑。
“代誰的天?”
“行誰的罰?”
道人如遭重錘,眼前一花,眼角口鼻中滲出鮮血。
他踩在欽天監最高處,腳下欽天監的閣樓晃動數次,樓頂崩碎。
曾經放眼自比往日先輩的袁天翰就這樣自第十三層一層層下墜,最后雙腳踩在欽天監堅實的地面上,地面上浮現出一層層裂紋,這位一出世就震驚朝堂的道人下一刻雙膝不受控制跪在地上。
這一番變故似乎很漫長,可其實不過轉瞬。
雙劍已自殿外飛來,平平浮空在王安風身邊,數百柄長劍次第落在了大典外御道上,風吹而過,劍鳴聲音悠長,眾人雖然修行武道,但是幾乎無人見到過這種只在傳說當中的劍仙手段,無不失神。
王安風伸手拂過兩柄劍,其上的靈韻明顯告訴其他人這是神兵。
用兩把神兵做賀?好大的手筆!
盧家老祖幾乎扯下一把白須。
西域北疆心中更是震動不已,這等高手居然會出現在大秦的朝堂?震動之后,想到自己國家中的局勢,就更是苦澀。
一片沉默中,王安風握著雙劍,手腕一動,變為橫托著兩柄神兵,李蓮和李盛靠近,打算接過這兩柄劍,卻被劍氣所激蕩,不得不往后退去,太上皇起身,雙眼死死盯著那兩柄長劍,道:
“讓他送過來。”
眾多臣子目送著王安風捧著兩柄劍走上了浮雕騰龍的臺階。
王安風托著雙劍放在了太上皇身前,老人伸手撫摸著兩把神兵,手掌顫抖,這兩把劍里,一把屬于他,一把屬于離武,可是他們兩人都可以操控這兩柄劍的任意一柄,經歷了幾多事情,這一點未曾變過。
王安風看著眼前這個老人,以他所知道的事情,他父母之事,在離開天京城后,太上皇就再沒有出手,之所以走向最后的結果,是因為星宮的謀算和鑄劍谷強行收回湛盧劍。
他收斂心神,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開口道:
“你曾經派人對我出過一次手。可你也曾經借劍給離伯,若非是你,離伯會有危險。”
老人抬頭,目光淡漠:“你是想說抵平了?”
王安風搖了搖頭,道:
“不。”
“那救了離伯,無論如何,我欠你一次。”
王安風雙手從劍下收回,籠在袖口下面,太上皇雙手拖著這兩把劍,老人白眉掀起,看著王安風,似笑非笑道:“你不怕我一劍殺了你?兩把神兵,足夠了。”
王安風輕聲說出手就要用掉那一個人情了,老人呵的一聲冷笑,完全沒打算出手的意思,將劍放在旁邊桌上。
王安風轉身下來,他的聲音頓了頓,在太上皇耳邊響起:
“離伯說了,你若先走的話,在下面等著他。”
“他這一輩子,還有許多酒未曾喝得盡興。”
太上皇身子一僵。
神武府現在在的別院最高處,離武坐在屋頂上,端著個酒碗,朝著皇宮的方向比劃了一下,旁邊還放著兩個酒碗,他撓了撓頭,想到了當年背著那個哭鼻子皇子在農戶圍堵里頭逃命,真的就像是昨天一樣。
還想到當年四人的故事,想到那時候的志向,想到那家伙登基的時候,一幫人在秦國勤政務本樓最高層喝酒吹牛,醉倒以后枕著一身星光。
彼此的名字都太熟悉了,熟悉得許久都沒有再聽過也不曾半點淡忘。
那個時候他們都還年輕,指著六國的江湖和戰場,說縱橫天下,說生死與共。
說愛恨情仇,說不死不休。
現在當年那些少年都老了,老的都恨不動了。
離武喝了口酒,看著燈火通明的皇宮,怔怔然,咧嘴一笑。
老人舉起酒碗朝著那個方向碰了碰。
說不醉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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