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就在天京城的南面,也是整座京城的中心,京城所有的建筑,都是圍繞著皇宮,圍繞著那一座太極宮布局和修建的,所以當那一團團祥云落下來,有天人從天而降的時候,幾乎整個京城都看得清清楚楚。
浩浩蕩蕩,彌漫千里的祥云之上,莊嚴浩大的鼓聲,響徹了整個天空,把整個天京城的其他聲音全部都壓下去,宏飛白躍出了酒樓,拿著劍看著天空,臉色有些沉下去。
看了一會兒,突然聽到了嘈雜的聲音,轉頭去看,看到城里面許多的百姓看著天上的祥云,臉上露出慌亂而不知所措的神色,有些老人甚至于就這樣跪倒在了天京城的青石地板上,朝著天上的云不斷叩首。
雙手合十,嘴唇快速地開合,說著些神仙的名字祈求保佑。
宏飛白收回視線,握著劍,想到這段時間當中聽說的,在西域和北疆的戰場上,有乘著祥云,揮舞巨錘敲擊重鼓參戰的神靈天人,臉色微微有些寒意
邊關正在戰斗,而敵人居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皇宮上空?
就算他只是個劍客,也明白這究竟是何等荒謬的情形!
威嚴肅穆的宮廷中,在御道上行走著的臣子們,還有垂手快步來往的侍從宮女都呆住了,他們抬頭看著天空翻卷的祥云,不知所措,然后看到祥云從左右兩側翻卷退開。
穿著白衣玉冠,仿佛仙人一樣的白發男子被祥云托舉著落在太極宮的上空,左右兩列一側都是氣度飄渺,仿佛神仙的人物,不等他們真的出現在宮殿的上空,從皇宮各處就有數道身影爆射而出。
有冷僻孤傲的劍客,有穿甲持槍的將軍,還有穿著蟒袍的皇室高手。
為首之人根本沒有出手,背后兩列天人之中突然有人怒喝一聲大膽,各自都躍出數人,找上了那些隱藏在各處的皇宮高手,短暫的交手,聲勢卻極為浩大,一甩袖便有劍氣縱橫撕扯出去,甚至于有人能夠用得出道門秘傳的飛劍之術。
地上一名將軍從偏殿大步走出來,手中握著一桿長八尺三寸的長槍,黑色的槍刃在陽光下泛著令人心寒的弧光,像是跌墜下來的晨星,不曾有紅纓,槍口上盤旋一條蛟龍,蛟龍的口大張,吞出九寸有余的槍刃。
將領神色冰冷而從容,絲毫沒有因為踏著祥云出場的仙人而有所動搖。
他雙手分開握著槍,身子緩緩伏低,氣勢卻逐漸昂揚地升起,逐漸有了仿佛泰山一樣沉穩厚重的大勢,一雙眼睛鎖定了其中正在交手的一名所謂天人。
那位天人被一個孤傲的中年劍客糾纏住。
劍客的劍很冷,像是他的人一樣,沒有一劍是多余,對面天人沒能立刻拿下,突然一劍撕扯過去,天人的袖袍被扯爛掉,空門大開,正在這個時候,武將的身子猛地動了。
一槍朝著天空中的天人刺過去。
毫無一絲絲保留的力道,這是軍陣上磨礪出的,殺人的槍。
烏金色的槍鋒幾乎瞬間就要刺穿那名天人的腹部,端著槍身的手掌只要一動,槍刃就能夠把那個天人的五臟六腑攪成一堆爛肉,但是就在槍刃刺到天人衣服上的時候,突然一層無形的氣機波動閃過。
將領手中的烏金槍猛地脫手甩飛出去。
長槍在空中旋轉著墜下,槍鋒倒插在地面上,武將不顧自身虎口已經被震傷流血,神色冰冷,身子猛地倒轉,右手五指手指勾起仿佛彎鉤,朝著氣機出現的方向,那個位于最前面的白發男子撕扯過去。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那名武將的右手落在了白發男子脖頸前,粗大的手持撕扯出的勁氣破空聲音幾乎令人頭皮發麻,然后就戛然而止。
足以將一整座小山撕扯成碎片的指力消失于無形,只是在那白發男子面前留下了淡淡的漣漪。
白發男子伸出右手,輕描淡寫抓住了武將的咽喉,將他高高舉起,武將的面容變得絳紫色,雙手死死抓住白發男子的手指,卻完全無法讓自己脫困,對方的實力已經徹底在他之上,一品大宗師,武將腦海中只剩下了這個念頭。
白發男子俯瞰著下面巍峨的皇宮,平淡笑道:
“在下楚天行,自天上而來。”
“中原的皇帝,就是這樣來歡迎客人的嗎?”
一位白發蒼蒼的年邁老人無聲無息出現在了楚天行的背后。
老人似乎已經老到睜不開眼睛的地步,臉上的皺紋很深。身上的深色蟒袍有些過于寬大,松松垮垮套在他的身上,老邁腐朽地仿佛隨時可能死去,但是卻令楚天行的眸子微微睜了一下,那雙淡漠的瞳孔在這一瞬間因為自發受激而微微收縮了一下。
老人咳嗽了一聲,輕聲道:
“客人,可不會突然闖進別人家里。”
兩人之間氣機瞬間炸開,無人能夠看到的瞬間交手之下,老人的右手最終停在了楚天行的眸子前面。
在同一時間,楚天行身周大穴外一寸不到的距離上,泛起無數漣漪,仿佛夏日暴雨灑落荷塘,楚天行頭頂純白之氣凝聚三朵蓮花,一枚如同玉璽一樣的玉印在三花簇擁之中緩緩旋轉,灑落下來一層層的無形氣機屏障。
即便是以老人的實力,居然仍舊還剩下了最后一層不能夠突破。
剛剛眾多人交手的氣機已經令天上生出了重重異象,凝聚的云霧因為中年劍客揮灑出來的冰冷劍氣,形成了包圍整座天京城的大雨,雨水淅淅瀝瀝落下,漸漸變成了瓢潑大雨。
那些出來圍觀的百姓都慌忙躲雨離開,青石街道上一片幽幽的冷意。
皇宮大殿中走出穿著朝服的帝王,還有緊隨其后的百官,皇帝的眸子抬起來,看著天空,似乎是在端詳著什么,過去了片刻,方才平靜道:
“下來吧,李蓮。”
那幾乎要老死的老人咳嗽了一聲,轉身朝著皇帝躬身行禮,道:
“尊旨。”
老人轉身的時候一揮袖口,浩大磅礴的大勢瞬間橫掃天地。
彌漫整座天京城的大雨瞬間被勁氣席卷離去,而沒有傷及百姓一人。
天人駕祥云千里而來。
這一下則幾乎將所有的祥云全部都打散掉,以天京城為中心,成為了千里無云的晴朗白日,只剩下天京城上空還有那一片祥云,因為楚天行的存在而穩住,雖然仍舊算不得小,可比起千里而來的浩大氣勢,卻顯地有些可憐。
李蓮似乎身子已極為不好,支撐不住如此的發揮,又劇烈咳嗽了數聲,然后指著被楚天行擒住喉嚨的武將,輕輕道:
“不知道能不能勞煩貴客,放了雜家這個徒弟?”
楚天行笑了笑,輕描淡寫道:
“這毛病也不算小了,老先生要好好管管才行。”
旋即一甩手將那武將扔到地上,被李蓮以一股柔和氣機托起,老太監微微行禮,咳嗽著落在地上,朝著皇帝跪倒行禮說貿然行事還望恕罪,皇帝微微頷首,讓他暫且退下,然后看著落在地上的眾多天人。
遇到這種事情,面上仍舊心平氣和,看不出半點震怒。
甚至于還能夠允許這些人前往太極宮大殿,與百官一同覲見,楚天行微笑應允,眾多文武大臣,看向著氣度不凡,白衣白發的老邁男子,皆有忌憚和抹不去的敵意。
他們都知道北疆和西域戰事中出現的所謂天人。
所以當楚天行這樣隨意站在代表著大秦權力追中央的地方時候,每一個人都從頭到腳感覺到了一種屈辱和不適,皇帝仍舊坐在龍椅之上,一雙眼睛看不出喜怒,落在楚天行的身上,平淡道:
“楚先生來此,是為了何事?”
“若是朕沒有記錯,此刻你我仍是敵對之勢。”
楚天行從容微笑道:“楚某來此,為了和人間的皇帝做一個交易。”
“交易?”
“不錯,交易。”
“吾等也不愿意和中原交戰,西域和北疆物產人文,無法與中原大國相提并論,我等可以為皇帝出手,里應外合之下,拿下西域和北疆的戰果,到時候,陛下可以開疆拓土,將整個遼闊的天下納入秦國的版圖。”
“那時候,陛下作為皇帝將會永遠流傳后世。”
“后輩的人將能夠在西域最遙遠的山川上寫詩踏青,可以去玉壺山下放馬吹簫,您的治下,天下的范疇將擴大到無與倫比的范圍,您將會被后代稱呼為大秦圣武皇帝,享受永遠的祭祀!”
眾多臣子原本以為這天人來此是為了挑釁,或者示威,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場面,不由得都愣住了,便是心里知道,敵寇之言,不可輕信,心中充滿警惕,可是聽到楚天行描繪出的場景,仍舊不由得一絲神往。
皇帝神色平淡,不為所動,淡淡道:
“如此之好?”
楚天行微微一笑,道:“自然,需要陛下付出一些報酬。”
“報酬?何物。”
“我輩不要金錢財物,也不要官爵封賞,只需要陛下在七十二郡每一郡城中,修建祈天樓,每一座祈天樓要有三百六十五人供奉,然后再在天京城,修建三百丈摘星樓,我輩便會相助陛下。”
“非但如此,每一代皇子登基的時候,天界都會有仙人下凡輔佐。”
“為其以天河水濯洗身軀,服食藥餌,鍛無垢之體,延年益壽。”
“如此,方可以登基。”
“方可以,有百世不倒的帝業。”
周楓月離開之后,已經成為了朝堂百官之首的長孫念神色驟然變化,顧不得失禮之處,出列朝著朝堂上的皇帝拜下,道:
“陛下不可!”
“此舉將所謂天人置于君王之上,一國之社稷,祖宗之基業,都要操之于人手,自此萬千黎民生計性命,皆系于一念之下,此乃亡國滅種之策,陛下!”
“請陛下明察”
暫任中書令的林自在緊跟著俯身拜下,眼底冰冷,道:
“此人欲要禍亂我朝綱,臣斗膽請陛下下令,捉拿此獠!”
“臣斗膽請陛下下令,捉拿此獠!”
一個個大臣緊跟著拜下,大殿中只剩下了楚天行一人還站著,他微笑看著坐在龍椅上的帝王,皇帝心中怒意罕見升起,混合著殺機,令他的眉眼微微張開,正要開口的時候,突然注意到了楚天行的雙目。
楚天行袖口中,蘊含了天界五百年氣運的翻天璽微微轉動,于芥子須彌微渺中綻放滾滾春雷聲。
磅礴的龍氣被抵消。
他的雙目含著一絲絲笑意,注視著皇帝,以心印心,所有人拜伏在地上,沒有人注意到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這一瞬間出現的掙扎,憤怒,還有最終被不斷壓迫意識導致的木然和麻木。
楚天行的呼吸略有急促,身子朝著后面晃了晃,死死站穩。
旁邊的官員注意到他的異樣,卻只當作是這個天人終于感覺到了畏懼,心中冷哼,更升起了因為屈辱而誕生的殺機和憤怒,可是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聽到了龍椅上皇帝平淡的聲音:
“此策……”
“朕,允了。”
長孫念和林自在臉上有一瞬間的驚愕和茫然,他們猛地抬頭,看著和往日沒有半點區別的皇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御座旁邊的笑虎李盛心中也有些不敢置信,看了一眼皇帝,未曾發現什么異樣。
一直在皇帝起身之后,比起往日遲了許多時間,才仿佛突然察覺一般開口道:“百官退朝。”
長孫念勃然色變,起身追上去,卻被侍衛攔下,老人臉色鐵青,仍舊高聲喊道:
“陛下!不可啊陛下!”
“陛下。”
百官慌亂,唯獨楚天行微微一笑。
他雙手插入云袖中,朝著眼底深處有一絲木然的皇帝微微俯身行禮。
“多謝……”
他抬眸,眼底笑意冷漠。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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