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陽面上未有波動,只是問道:
“為何?”
公孫靖沉默,他自然知道無論那江湖組織有多大底子,只在軍中,就無需畏懼,以這浩浩大秦之威,自然可以保他無憂。
可是若他離開,方才成為北武州城第一大幫的巨鵬幫失去幫主,沒有了能夠壓服一州內幫派的武力,根本就是塊沒有防備的肥肉,群狼環伺,到時候他雖然安全,可是自己的屬下卻不知道要死傷多少。
沉默片刻,終只是隨意笑道:
“北武城中有羊羹飯,味極美,屬下吃慣了……”
王博陽深深看他一眼,收回目光,笑道:
“那倒沒法子。”
“軍中伙食你也知道,量是不少,可滋味,嘖嘖嘖……尋常,實在是尋常,乏善可陳。”
言語聲中,右手自桌上取來了一本封皮枯黃的書冊,隨手扔給公孫靖,后者抬接過,不知其意,耳畔傳來聲音,道:
“這本《大夏龍雀》算是給你的賞賜。”
公孫靖心中悚然一驚。
王博陽微笑道:
“你才突破到六品修為,若是還以當年的兵家行氣法,難免跟不上修行速度,若是損傷了修為進度,便是我這主將之罪了。”
“另外,既然你要呆在這里,便繼續履行密探職責。”
“那意難平出手數次,皆在扶風郡中,你暗中搜查,必要時可以調動其余密探,定要查出些蛛絲馬跡,詳細事情,皆在這秘籍最后。”
公孫靖抿了抿唇,未曾多說什么,只是深深行了一禮。
片刻之后,公孫離開,身著黑衣的副將站在了王博陽身后,低聲道:
“……公孫,可能有問題。”
話至此而斷,他知道自己的主將并不是什么依靠蠻力的武人,應該明白,公孫靖雖然身為密探,但是畢竟只是個六品武者,名為幫主,可用之人寥寥,更兼遠在北武城中,竟然能夠比北武州的州官更早知道扶風郡中事情,極為反常。
王博陽隨意點頭,道:
“我知道。”
“但是他畢竟還是我兵家之人。”
“無論如何,我都相信自己的兵,他不會背叛大秦,而身為主將,有罪必罰,有功必賞,又豈能因為其身為江湖中人,便摒棄了立國根本?”
“我大秦連異族大將都容得下,竟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幫派中人?”
聲音之中,頗多篤定睥睨,副將卻只覺得頭痛,兵家武將生性不一,或剛猛或狡詐,可在某些地方卻都有著常人不大能夠理解的偏執驕傲,比如說,一朝身為大秦士卒,便絕不可能背棄的念頭,如若背棄,定然是有說不出的苦衷,非其所愿。
或許這正是每一位武將旁邊都得要有個謀士的原因。
否則什么時候把自己賣出去都不知道。
副將心中無奈,王博陽起身推窗,三尺窗臺,傾瀉了一地月光,白衣武將,負手而立,看著外面的廣袤星空,神色平和,不知在想些什么。
巨鵬幫中。
公孫靖坐于書房當中,抬手看著手中的《大夏龍雀》,這門武功以上古名器為名,自然不是凡品,上面墨痕未干,顯然是王博陽在他過去之前,親自蘸墨寫下,也即是他早已經料到了自己不會同意離開北武,回歸軍營……
心念至此,自然浮現出些微愧疚。
更是篤定了主意,自己雖然不能回到軍中效力,可在這北武州城當中,也會竭盡全力,以盡密捕之則,將那意難平的痕跡排查出來。
后者擊殺那刀瘋子的地方,正在這北武州城轄下。
偌大個人,總不可能憑空出現,只要認真排查,必然找得到蛛絲馬跡。
復又想起了王博陽所說,在這秘籍之后,有那意難平的痕跡,將手中秘籍翻到了最后,果然看到了數張薄紙,將其取出放在桌上,上面以密語密密麻麻,寫著諸多事項,皆是法家高手推測,當下細細去看。
‘意難平出手三次,皆與扶風郡有關,這個江湖組織有極大可能便在扶風郡中。’
公孫靖微微頷首。
意難平一案雖然只在數日之前爆發,但是在今年年初時候便已出現,著實惹出了相當大的動靜。
自忘仙而往扶風,一路砍殺了不知多少貪官賊匪,每每都能夠脫身而出,影響之大,是謂震動天下,彼時身為扶風密捕的他也曾搜尋過相關的消息,可惜未果,繼而便將之拋在身后,未曾注意。
誰知在近一年之后,這個名字以更富沖擊的方式重新出現。
世事緣分,果然難測。
若是當時自己依舊未曾放松,一直查探之下,或者已經有了些許頭緒。
微微嘆息,公孫靖收斂心緒,繼續看下去。
‘出手之人,常一擊斃命,成員應當都擅長劍術。’
微微頷首。
他曾經親眼見過那死去的四品高手,知道殺人者其劍速之快,顯然已經到了難以測度的水平,方才能夠令那以快刀成名的武者死后仍舊嘆服。
第三條。
‘武功極為高深,往日無名,而今轟傳天下,極有可能是當年隱于江湖的高人所創,后見盛世,靜極思動,是以出山。’
看到這里,他心中突然浮現出了一絲不對勁的感覺,可仔細想想,卻又說不出什么問題,只當是自己多想。
畢竟,大秦江湖當中的隱秘組織,實在是太多了些。
當年那星宮肆虐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前輩高人因此而歸隱于山水之間,一身驚世絕藝,不能現于天下。
雖然如此安慰自己,可心中那種詭異的不安卻未曾散去,握著那紙張的手掌依舊沉穩,視線落下的速度卻稍有加快。
‘死者身旁常有青竹一根,上懸狴犴面具。’
‘蘇提刑注:所謂意難平……其中應當有如名士風流之輩,是以殺人不用凡鐵,而以青竹為兵,昭顯自身高潔曠達。”
‘而面具之用,江湖中早有許多,并非罕見,只能加以推測,狴犴面具并非唯一,狴犴為龍獸,其上或者還有以饕餮,青龍之流作為面具。’
‘以上所言,為某一人妄加推測,實不足信。’
公孫靖握著這幾張薄紙,眉目神色依舊如常沉穩,可眸子卻有些僵硬。
應有如名士風流之輩,是以殺人用竹……
青衣龍首,自是名士風流。
擅長劍術……?
堂主背后似乎便是背著一柄長劍,只未曾出鞘。
要提及面具的話,龍首堂主,盡數都帶著面具。
堂主更能施展龍形勁氣。
隱秘組織,扶風郡內,高深莫測。
若是如此想來,這些線索,幾乎全都能夠對得上,嚴絲合縫,竟如同是那位蘇提刑親眼所見,對照著一筆筆寫下,沒有絲毫差錯。
公孫靖僵硬地垂下頭來,將這幾張線索翻動到了最后,看到其上寫道,意難平殺夏長青之后,留下青竹面具,并殺字玉牌一枚,于角落處勾勒幾筆,畫出那玉牌,竟連其上字跡都臨摹出來。
轉身幾步,將那暗格中玉牌取出,對照這之上所畫,看了許久。
無論玉牌樣式,還是那筆跡風格,盡數一般無二。
將玉牌重新懸掛回了腰間,復又將這本秘籍合上,公孫靖腦海當中諸般念頭碰撞,只覺得自己額頭發脹,亂地厲害,抬手按揉眉心,許久之后,方才浮現出來了一個稍微清晰些的念頭。
我抓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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