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幫給出的情報是拷問了擒獲的兩個大荒寨匪徒之后得到的,是一連串的安息文字,名字還很拗口,顧傾寒看了看,認得這個地方,正是在這座城和安息邊境之間的廣闊荒野上。
那種地方收成不好,種啥啥不長,基本沒有什么聚居地,但是遠離城池守軍,以大荒寨馬隊來去如風的特性,在這邊逗留,倒是正好合適。
順路買了些早點,回到客棧之后,王安風慢條斯理吃過了水盆羊肉和烤馕,這邊的羊肉做得極好,與中原不同,沒有半點腥燥氣,加了白蘿卜塊,小心將湯汁煮地純白,再撒上一把紅色的辣椒末,誘人。
王安風吃得足夠爽快,最后用烤馕烤地比較硬的外沿,一點一點擦過盆里最后的湯汁,吸飽了羊肉的風味,不比大塊的羊肉差多少,吃飽喝足,大腦恢復活躍,洗凈了手,捏著眉心,于茶香中慢慢思考下一步的行動和對策。
大荒寨的消息和情報已經到手了。
那么接下來就應該主動出擊,將這個地方一齊端掉,繼續順藤摸瓜找到其他的地點,唯一的問題在于,對方究竟布置下了多少人手,會不會有危險,其中是否有足夠價值,更進一步的消息。
類似于‘大荒寨劫掠來的黃金去向’之類。
而除此之外,王安風心中隱隱也有些狐疑,覺得這情報來的似乎過于簡單了些,馬幫中雖然有些好手,但是大荒寨同樣不是吃素的,居然能夠如此輕而易舉地抓到大荒寨的活口,并且還成功從這兩個活口嘴里撬出了情報。
巧合程度未免有些太高了。
想了想,王安風右手滑出幾枚沾著血跡的大秦通寶,以氣機操控,在五指之間飛舞,銅錢破空,畫出了一道道的軌跡,速度越來越快,卻并不相碰撞,在空氣中留下了白色的痕跡交疊在一起。
銅板,筷子,甚至于草根,蘆葦,都可以用作占卜籌算的工具。
只是這一類奇術,往往入門簡單,江湖術士都能有模有樣耍上幾手,但是精通難度卻極高,往往數十年只是入門,王安風只是憑借天機珠這一枚位格極高的奇特神兵,才能做到這一手段。
王安風一邊在心中默默推算,一邊忍不住有些自嘲。
這個就叫做東方家傳統……
遇事不決算一卦。
難怪江湖相傳東方家善善出奇謀,行事慎密。
只要奇術修為夠高,腦袋再差也不會犯下太糟糕的錯誤。
除非對面兒比自己強太多,或者說有能夠遮掩天機的老不死,否則多多少少總能算出點什么東西,趨吉避害沒有太大問題,只要自己不作死,一般很難死得掉。
或者應該教教三師父天機術。
王安風心中思緒飛舞,注意力略有分散,控制氣機卻反倒越發精準,隨手調動神兵天機珠中的氣機,最后捏出一個手印。
銅板齊齊失去了動力,落在他手中。
王安風心中默默演算,眉頭微微一皺。
卦象天地否,大往小來。
也就是說,如果真的全力去做這件事情,得到的結果恐怕是得不償失,廢了老大力氣,只是抓到了一點點小的東西。
那么也就是說,這情報雖然不是假的,但是指向的不過是沒有多少分量的大荒寨成員,亦或者說,這個是誘餌,或者陷阱?有人打算釣魚
王安風眸子瞇了瞇,心中傾向于第二種可能性,想了想,又掏出了銅錢。
嗯,先算一卦再想。
少林寺中,某個文士瞇了瞇眼,看向拋起銅板的王安風,眼神有些不善。
只是可惜,這一次卻并沒有算出什么東西,方才是因為他直接與相關情報接觸過,相當于雙方天命在這一瞬間交匯,而現在他打算算出好幾步以外才可能碰到的東西,自然一無所獲。
王安風心中有些可惜,將銅錢收好,慢慢整理思路。
通過一點一點的排除,他心中已有了些許定論,這件事情中目前沒有出現的,也就是馬幫背后的勢力,若要得到些更多的啟示,恐怕要想辦法與其接觸才行。
不過,經過今日這件事情,他們若是不來上門,才有些奇怪了。
王安風心中篤定,隨手扔了下銅錢。
銅錢碰撞,被他抓在掌心,并沒有看,便低笑道:
“此卦大吉,順遂心意。”
入夜。
一道身影在城中急行,來往行人雖然不少,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他的蹤跡和動作,其身法速度本已經極快,姿態更是悠閑自在,雙手背負,足尖輕點,便即朝前面飄出十數丈之遙,衣袂微動,仿佛逍遙仙人。
只是他臉上神色卻半點不逍遙,反倒是壓抑著一股怒氣。
因為他心中確實很憤怒,憤怒而且不解,他完完全全想不明白,他只一日不在,怎得就出了這么大的簍子?前幾日分明已經熱切到了喪失理智的馬幫勃家四兄弟,一下子就像是變了個人,直接拒絕了此次的行動。
就連平素最為莽撞的老四,都半點不受言語挑撥,老實地嚇人。
吞下了餌料的魚兒,居然干脆利落,把魚餌全部都吐了出來?
當真是活見了鬼!
男子心中惱怒。
因為他們的計劃已然被全盤打亂。
而究其原因,便是因為今日來訪的那一行人,勃孟甚至于已經將情報轉交予了那幫人,只是不知道那究竟是何人,帶有什么目的,又是從何處知道了這些事情。
男子突然收斂身法,身形停滯,袖袍被勁風帶的往前飄動了下,然后重新垂落,踏足立在虛空,一雙眼睛看著對面的客棧。
那是一間很尋常的客棧,并不起眼。
從窗格薄紗隱隱透出了暖黃色的燭光,將屋中人的倒影打在了窗上,男子神色極為冰冷淡漠,卻未曾直接殺入。
深深吸了口氣,抬手一拂面龐,袖袍翻滾,面容已經變得極為柔和可親,仿佛極為值得信賴,只是眼睛深處依舊淡漠冰冷,望向客棧,隱有譏誚。
既然吞下了吾的魚餌,那么要么死,要么便做吾的棋子。
若不想被殺雞儆猴,便最好乖乖聽命,受吾驅馳。
無論以利,還是以力……
只要有人充當棋子就可,棋子是誰并不重要。
男子冷哼一聲,袖袍一拂,一股上乘真氣打出,綿軟平和,關好的窗格咔咔兩聲脆響,輕輕朝著里面打開,而他已身著羽衣,飄然入內,一身白衣,玉冠束發,大袖飄飄,大有高人風姿,臉上神色微笑,從容不迫,朗聲道:
“諸位,在下不請自來,還請海涵。”
沒有人回答他。
男子愣了愣,他本來打算先聲奪人,入內之后,瞳孔卻是驟然收縮。
面前所見桌案,靠近著窗戶的位置,放著一盞熱茶,一張座椅,左右各有侍者在側,對面一名年紀不過二十余歲的青年神色平淡,倚靠木椅,雙眼開闔,淡淡道:
“你來了?”
你來了?
聲音層層疊疊,如同千人誦念,仿佛雄獅低吼,卻又靜謐自在,仿佛直入心底,自心泉深處,不斷回蕩,交疊,變得越發悠遠。
白衣男子的神色驟然凝固。
這兩天的更新,節奏似乎出了點問題,正在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