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之國,界港。
十艘大翼海船緩緩駛入港口,惹來碼頭上大量人潮匯集。
“這便是……出云之國么?”
段玉放眼望去,就見得青山綿延,下面一塊空地,矗立著不少木質建筑,窗戶糊紙,與慶國、東陳風格迥異。
碼頭上的出云苦力上身精赤,唯有頭上與腰間扎著白布,遠方的幾名上層人士,則是穿著藏青或深黑的袍服,腰部束帶,飾以菊紋,女子則穿碎花長袍,配以振袖。
“素聞界港乃是出云國第一港口,今日一見,也不外如是么!”
秦飛魚望著界港,大失所望:“感覺還比不上臨云港!”
“這個自然,畢竟只是偏居一隅的小國,國土之大不過兩州,甚至還多有藩主割據!”段玉笑道。
所謂‘藩主’,按照公孫小白介紹,就是出云之國中的實封貴族,按照封地的大小,大概就是一鄉之主、一縣之主那個等級。
不過也有幾個特別巨大的,就足以操縱政權,將出云國君都給架空,自稱‘攝政’。
“也幸好……之前的海盜沒有與我們交手!”秦飛魚大笑一聲:“老烏頭,為何你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老朽是在想,行至近海海域,那些海盜多有窺視,大概是因為一家吃不下我們,準備串聯……若是被盯上了,等到我們回程時襲擊,不免十分危險。”
交易過后的商船,價值往往更高!
“界港中的商船也不止我們一條,更何況,我們還要做很長時間的生意,未必會一直關注我們!”
段玉不以為意,帶著秦飛魚幾個心腹,先乘小舟上岸,與公孫小白一起,進入界港之中的一座公館內。
這是公孫氏在界港內買下的宅院,平時有掌柜打理,專門供給此種時候所用的。
剛剛上岸,進入客房,燒了熱水洗漱之后,就有幾名侍女過來,用生硬的語言道:“少主請諸位客人赴宴!”
“甚好!”
段玉換了寬松的素白袍服,頭上簡單地用竹木扎了個發髻,踏著木屐,與秦飛魚等人來到公館花園。
這園內種滿了櫻花,片片粉紅,隨風飄落,倒也別有一番凄美的意境。
“段兄,招待不周,請入席!”
公孫小白也入鄉隨俗,換了一身衣裳,招待段玉席地而坐,面前擺放著短腿的桌案。
秦飛魚一看宴席,頓時皺了皺眉頭。
只見小小的案幾之上,林林總總地擺了不下數十碗碟,器具有瓷器、漆器,十分精美,菜肴也做得份外精致,就連大米飯上都別出心裁地灑了黑芝麻作為點綴,但份量么……
“段兄有所不知,這出云國地小民貧,就這菜色,普通的藩主、甚至出云國君,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呢……”
公孫小白苦笑一聲:“還有這肉脯之類,等離開這界港,也是沒得吃的,唯一的肉類大概只有魚了。”
“入鄉隨俗么……”
段玉笑了笑,舉杯而飲。
雖然這出云國菜肴不怎么樣,一截煮蘿卜就能裝一盤,一條烤魚就是道大菜,但酒還算不錯,入口清淡,回味醇厚。
“還有……這次要恭喜段兄,我聽這掌柜說,出云國剛剛發現一個銀礦,儲量十分驚人,因此銀價貶值,你那些壓艙物若換成白銀,運回去當可獲厚利!”
公孫小白也是知道段玉帶了一批銅料過來的,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心里說不驚訝是假的,特意借機試探。
“是么?我只是聽聞以前出云國銀賤銅貴,特來碰碰運氣!”
段玉一本正經地說著假話。
“這也是段兄的福氣,還有你那兩船貨物,準備是在界港出手,還是販運至內陸?”公孫小白又問著。
若是在界港出手,自然要被壓價一點,但干脆利落,若是運到內陸,售價會進一步提高,但風險也就變大了。
出云國可不是什么和平之地,武士的亂捕與人狩,還有藩主的互相攻訐亂戰,都是出了名的。
“不知公子預備如何?”
段玉望著公孫小白。
“我么……自然是準備將部分商品在界港就地發賣,還有部分,卻是得運去京都!拜見攝政大人!”
公孫小白道:“段兄你初來乍到,或許有所不知,這出云國君幾代大權旁落,都是由攝政大人一手遮天,如今的攝政出自平家,這是出云國第一大藩,擁有兩郡之地!”
出云國大大小小上百家藩主,小者一村一鄉,大者一縣一郡,早已將土地瓜分得差不多,反而國君直轄的卻是最少。
“想來與公子做生意的,便是這位平氏攝政大人?”
“正是!”
公孫小白望著段玉:“段兄可有心往京都一游,觀賞出云風物?”
若是能拉到這么一個強人在身邊,至少更加安全一點。
“如此……便卻之不恭了!”
段玉點頭答應下來:“至于我的貨物,也統統就地發賣了吧。再換成出云貨物……”
出云國也有一些特產,販運回臨云港之后,又是一重利潤,任何商人都不會錯過。
再說,若是全換成錢財,反而容易招人眼紅,大批貨物反而好辦些,至少不撕破臉,很難全部搬走。
“就是此理,先休整一月,我們再上京!”
公孫小白興奮道。
“不論大陸還是出云的月色,倒是一模一樣的啊!”
夜晚,段玉召見秦飛魚、姜寶、楊彩等人,席地而坐。
出云之國沒有板凳長椅等物,甚至連床都沒有,要睡也是直接睡地上,很是讓秦飛魚等人詬病。
“大哥召集我們,有何吩咐?”
秦飛魚風吹日曬,皮膚變黑了些,整個人看起來卻是更加精干。
“你們預備一下,這次上京,秦飛魚,姜寶,程金跟我去,楊彩、楊惟平留下看船賣貨,剩下的水手也歸你們兩個管。”
“遵命!”
楊彩跟楊惟平很興奮:“必為幫主做好此事!”
“主要是多學多練,此外注意自身安全,好在出發之時,那些妖鯊皮甲與鯊齒匕首之類的也應該都做好了,你們每人一套防身!”
段玉瞥了眼旁邊有些意動的姜寶與程金:“你們也是!”
“多謝幫主!”
這幾人立即大喜,那些寶刀寶甲的價值,他們可是一清二楚。
段玉如此,便不負他們當初生死相隨。
“飛魚,你這段時日也要好好學學出云土語,順帶再找個向導……除此之外,我給你一千兩白銀,你去給我打聽一個人,叫做原六郎的,出身貧寒,或許此時已經做了海盜……”
對于此人,段玉可不是之前那種玩票性質,而是志在必得。
否則,若手上沒有一個海戰人才,什么東海攻略便是笑話一般。
“請大哥放心,此事我必隱秘進行!”
秦飛魚若有所思。
“如此甚好!你們這些時日辛苦,好好休息吧!”
打發走其他人之后,段玉對著燭火,目光深沉。
東海這些事,他前世涉獵并未太多,只有幾個名字、幾個地名而已,但真正的大事,還是聽過一件。
其中最重大的,莫過于出云島國君御謀反失敗,被平家討伐,諸藩主起兵,爭奪天下人之位,正式步入亂世!
“這里面,自然有我需要的東西!”
段玉若有所思。
要在東海建立基地,開發荒島,最重要的首先是地點,找到一個合適的島嶼。
繼而就需要大量的人手與資金!這非常不容易!
任何大規模的墾荒,還有人口遷徙,除非是舉國之力,否則很難很難!
畢竟消耗是天文數字,而且是長線投資,雖然一旦扭虧為盈,收益就源源不斷,但說不準要消耗幾代人的時間。
段玉自然不會如此等待,那就必須下猛藥!
“實際上制約勢力發展的,只有兩個因素,一個是錢,一個是人!”
“錢財方面,羅定島的黃金足夠支持,畢竟前世好歹已經挖出二十萬兩,開發一縣肯定足夠了,接下來便是人口!”
這要遷徙的,就不是數百數千,而是數萬上十萬!
并且,人口遷徙過來之后,還得安排口糧、屋舍、農具,支持開墾,還要做好第一年第二年都沒有多少收成的準備。
這消耗暫時有金礦頂著,但人口又是個大問題。
畢竟若是從大陸諸國引進,數百個甚至上千都還好說,但段玉要的可是十萬啊!除非國君瞎了,才會看不見!
“并且,光從距離而言的話,也是出云國比較便利!但如何才能讓出云國的國民心甘情愿地遷徙呢?唯有戰爭!破壞一切生產的巨大戰爭,方能制造出足夠數量的流民!”
只有等到流民們一無所有,受盡苦難,甚至只剩下青壯的時候,自己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便可盡收其心!讓他們乖乖聽從安排。
“出云國大亂,雖然是十幾年后的事情,但矛盾早早就埋了幾代,需要的只是一腳踢爆而已……”
段玉沉吟著。
這也是他第一次不再滿足于從順應大勢,獲得好處。
作為一個先知者,被經驗束縛才是悲哀,要做就做把大的,直接英雄造時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