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兵衛,你有姓沒?”
擁有姓氏家名,是出云武士的特權,當然,還有一些沒落的武士浪人,因為祖上是武士,也有著自己的姓,被視為榮耀。
“沒有!”
在前面牽著馬的拳兵衛回答,這是十分正常之事。平民唯有步入貴族階層,才有給自己取一個姓氏的資格。
“既然如此,我就賜你一個,叫天野好了,天野拳兵衛,是個好名字!”段玉笑了笑:“接下來給你一個任務,我會給你十個銀判,你去收些勇士,他們以后就是你的手下了。”
出云人多地少,原本就是一個收容人口的理想所在,段玉也需要一個地頭蛇,這同樣是給天野拳兵衛的鍛煉。
哪怕不成,也只是一笑了之的事情。
“遵命,必為家督大人辦妥!”
拳兵衛臉色一緊,感受到了主家的信任,連忙說著,同時又有些心潮澎湃。
今天他不僅有了自己的姓氏,甚至可能還有一批手下,距離武士已經越來越近了啊。
段玉不動聲色,讓天野拳兵衛帶著自己好好游覽了一番京都,特別是記下了藤原藩在此的府邸。
夜晚。
他沒有回營地,而是選擇在京都留宿。
“沒有渡過風劫的元神,就是麻煩!”
一道元神倏忽出現,穿墻過巷,躲避著偶爾的微風。
沒有渡過風劫的元神,并非吹不得風,只是若被大風刮中,就宛若刀割,好像要被吹散了魂一樣。
若是硬頂下去,還會有地府陰風吹來,真正銷魂蝕魄。
段玉元神掐了個避風咒,仍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地形,看準機會,就撞入一家宅邸的墻壁中。
京都晚上都混到百鬼夜行這么悲催的地步,顯然防護力量十分薄弱,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若是換成慶國國都,段玉就絕對不敢這么做。
除非突破到游神御氣的大境界,否則在那種龍潭虎穴之中,說不定就要撞到什么龍氣所鐘之輩或者高人,真正死無葬身之地。
“藤原家的宅邸到了。”
“嵐之山天守閣的防御也不過如此,一個參覲藩主又能如何?”
考慮到藤原家的實力大部分都在藩內,自己又有道印傍身,可算一件厲害法寶,段玉胸有成竹。
說實話,自己元神刺殺,目標縱然是那位平原盛都有五成把握,何況區區一個藩主呢?
那武藏泉守,就是不能突破元神而已,若是突破了,他自己也可報得此仇!
只是這又談何容易?前世郭百忍十年元神,便可令其它天才瞠目結舌,更多的道人,則是被卡在心魔之關面前,終生也難過半步。
特別是這出云國人,因為性格偏執,更難突破。
‘那武藏泉守,居然未曾握刀,就被鬼切蠱惑其心,這種資質基本不可能渡過心魔劫……好在我看中的也不是他的修行資質,而是鍛造資質……’
黑暗之中,一個元神宛若鬼魅,在偌大的藤原府邸中翻找。
‘這些出云國中的人大多窮困,很難舍得用燈油,先從亮著的房間一個個找過去……咦?走錯了,這是女子閨房……’
段玉如入無人之境,循著光亮,簡直是肆無忌憚。
雖然這是藩主府邸,肯定有著一些氣運與符咒防護,普通的鬼魅都要退避,但顯然退避不了真人元神,讓他頗是一路看到了不少風景,也有辣眼睛的幾幕。
終于,在府邸正中,幾個武士環衛的閣間里,段玉找到了正主。
“家督……今日攝政大人召見,可說了什么?”
當今藤原家的家主,藤原正清臉相富態,手持一串佛珠,這是他年輕之時作為僧侶出家而留下的習慣。
在他下首,兩個家臣跪坐著,面露關切之色。
“攝政大人并未提及那件事,雖然他抓住了小島秀安、還有兼茂忠實……”藤原正清嘆息一聲:“本家實力還是太過薄弱了啊,若是攝政大人怪罪下來,老夫也只有切腹以謝了。”
“家督大人,要請罪也是我等!”
陪坐的家臣一個名為渡邊成夫、一個名為伊達幸之助,聞言立即跪伏下去:“請您務必保全有用之身!”
“本家那邊,千代做得遠遠比老夫好,老夫一切都放心了!”藤原正清輕輕說著。
但這話落在兩個家臣耳中,卻是如同驚雷!
按照出云國一慣的語言藝術,這簡直是表達對藩地中那個代家督極大的不滿了。
實際上也是如此,縱然出云國一些藩主老年之后就有退休剃度出家、或者侍奉神社的傳統,但仍舊保留著對領地的極大控制權,類似太上皇垂簾聽政模式,反正就是抓到權力之后死不放手。
這藤原正清都還沒退休,對那個能干的兒子就越發不滿。
而此時,藤原正清就想到了今日攝政大人對他的承諾。
那位攝政大人一眼就看穿了藤原家的虛實,竟然準備讓他立即回西國封地,并且許諾支持他奪回權力。
‘千代的確十分聰明,但本家此時不宜與平氏為敵,回去之后,便放逐他吧……而為了保住本家,一定的忍讓也是必要的,寫一封效忠書,外加一位新的繼承人作為人質如何呢?’
下面兩個家臣呆在那里,殊不知此時藤原正清的心中已經轉了諸多念頭。
“幸之助,本家在京都的人馬,你能完全掌握么?”
他瞥了眼下面的兩個家臣,立即問著。
“嗨!”
伊達幸之助點頭:“在小島大人與兼茂大人不幸被捕后,屬下已經能夠掌握那一百黑衣眾!”
“很好,你們下去吧!”
藤原正清滿意地點點頭,讓兩個家臣退下。
兩名家臣跪伏著出門,伊達幸之助疾步而走,追上渡邊成夫,壓低聲音問道:“家督突然詢問兵力,我們該怎么做?少主才是藤原家的希望啊!”
“那么……幸之助,你能怎么做?為少主通風報信,讓他早作準備?攝政大人必然會幫助家督,你是想制造藤原家的分裂與內戰么?”
剛才一言不發的渡邊成夫轉過頭來,眼睛發亮,氣魄懾人。
“不敢!”
伊達幸之助連退幾步,低頭說著。
“唉……那位攝政的智慧就宛若高山一般深沉啊!”渡邊成夫嘆息一聲,頓了頓,又道:“你放心,家督大人比我們看得更加明白,一定會保住少主的,我估計是流放……等到日后,少主必然會回來!”
“既然是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伊達幸之助長出口氣,只是不知道為何,身為頂尖劍豪的直覺,一瞬間令他寒毛倒豎,望著一個漆黑的角落。
他目光如電,瞥了一眼,卻是一無所有,不由有些疑惑。
“原來這就是前世斗爭的內幕么?”
黑暗中,段玉的元神飄然而走:“攝政平原盛利用了藤原家父子不和的矛盾,支持藤原正清回歸,重新掌權,并放逐了有作為的繼承人?”
藤原正清只是一面旗幟,接下來必然還有平氏的武力干涉,所用的軍械,大概就是公孫小白的那一批了。
如此惡劣的條件下,那位藤原代藩主也是回天無力,只能暫時蟄伏。
這矛盾就被隱藏起來,等到十幾年后,平原盛死去,新一代攝政繼位,出云國君謀反,天下動亂,藤原家卻也換了新家主,趁勢而起!
“這就是歷史,有偶然也有必然!必然的就是平氏掌握的實力依然強大,平原盛也是老狐貍一條,而此時的藤原家的確還沒有做好萬全準備……但這一切跟我有什么關系,我需要的只是出云國亂起來,可以為我提供源源不斷的人力資源!最后的勝利者是誰,有關系么?”
段玉輕笑一聲,穿入墻壁。
藤原正清此時也是忽然感覺到一陣驚悸。
在他瞪大的眼睛中,忽然看到一團陰影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向他笑了笑,一道光華飛撲而來。
“敵襲!”
他大叫一聲,頭顱就飛了起來,血液灑在桑皮紙糊的格子墻上,殷紅一片。
以段玉的視角,就可以看到從他尸體之中,一點靈光飛了出來,欲要沒入冥土。
“可不能讓你走了!”
若是被這魂魄走了,以出云國的陰陽師、法師之能,肯定能招魂,繼而查找線索。
段玉做事一向手尾干凈,直接召喚出道印,狠狠壓下,將這點靈光碾碎,令其魂飛魄散,世間再無此人!
“主君?!”
這時候,外面的武士才狂撲進來,見到地上的尸首,都是大叫。
“怎么回事?”
走出沒多遠的伊達幸之助也急忙返回,見到藤原正清尸橫就地的一幕,不由眼珠都紅了:“兇手呢?”
“大人,我們守衛四方,沒有看到!”
幾個武士羞愧跪地,汗出如漿:“就連法師給的符箓也沒有反應!”
他們幾個已經是徹底絕望了,只希望問罪之后能給他們切腹自盡的機會,不辱武士之聲名,保全后代與家人。
“立即封鎖全府!先不要走漏消息!”
渡邊成夫望著這一幕,不知為何,突然心里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