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端先生,你與端木姑娘明日真的就要離去?”
“何不多停留些時日,本侯聽云舒所言,進來端木姑娘多在城中辨識藥材,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怕是不夠。”
是夜傍晚,短短半個多月就從北地郡歸來的醫家念端攜帶弟子端木容欲要告辭離去,念及道家天宗與醫家的緣分,周清便是設宴。
并無絲竹管弦之樂,不過很樸實的宴飲罷了,隨意坐在上首,看著下方的醫家念端,又看著其側的端木容,輕輕一笑,朗語落下。
“蓉兒待在這里半個多月,已然有所叨擾了。”
“接下來念端準備帶著蓉兒前往隴西郡其他城池,尋找一些其他的藥材,蓉兒雖天資極高,但入門稍晚,需要勤學之。”
念端放下手中清酒之樽,看向上首的玄清子,緩緩解釋著。
“既然先生執意如此,本侯倒是不好強求了。”
“明日,本侯當助力你們些許馬匹、隨身之用,切勿推辭,當年,先生在咸陽宮教導的那群醫者,如今可是起到不小的作用。”
“本侯可還很是希望先生能夠再入咸陽,對于那群醫者進行更深的教導。”
身側隨伺的云舒自動斟滿酒樽,輕抿一口,點點頭,對方要離去,自是不好強行留下。
但如今諸夏間,醫家的傳承雖多,念端無疑是其中較為頂尖的一位。
護國學宮內的軍醫院堂,雖然也在培養醫者,但都是一些粗淺的醫術,不過用在戰場上足夠了,若言更進一步診斷病癥,就有缺了。
“若有機緣,自當如此。”
“多謝武真侯助力。”
念端脆音緩緩,神色平靜,當年……自己之所以入咸陽,還是因為拯救一些百家弟子的緣故,對于秦國,自己也是不喜。
百多年來,屠戮百萬之人,法令嚴苛無比,若然真的一天下大勢,怕是到時候諸夏受難的更為之多了,屈身一禮,于對方的好意未曾拒絕。
“此行,先生出平襄之城,前往北地郡,不過半月,就尋找到墨家巨子路枕浪。”
“本侯很好奇,莫非醫家與墨家之間,有著別樣的聯系不成?”
“此刻的北地郡內,本侯手下之人發動千軍萬馬,都未能夠尋找到路枕浪的痕跡,于此,本侯相當好奇,不知先生可否知會一二?”
對于念端的足跡,自己雖未關注,但隴西兩郡的羅網中人卻是直接關注了,根據他們的回應,念端確實前往北地郡了,但在北地郡不過停留一日,就歸來平襄。
否則,一去一回不會只有短短半個月的。
具體念端有沒有見到墨家巨子路枕浪,羅網無從知曉。
然……既然念端前往了北地郡,沒道理一無所獲的從北地郡歸來,單手搖晃手里的酒樽,微微一笑,饒有深意的看向念端。
念端……怕是隱瞞了什么。
“墨家的弟子在北地郡甚多,我并未特意尋找路枕浪。”
“是他直接找尋我的。”
念端搖搖頭,雖為直面回應,卻是說了不少東西。
“哦,何解?”
周清眉頭一挑。
“墨家的弟子在北地郡有不少人受重傷,需要在下的診治。”
“所以念端剛入北地郡,便是見到了墨家巨子路枕浪。”
念端繼續言道,旁側的端木容也是好奇的聽著,對于這些,自己著實不清楚,想不到師尊此行倒是挺順利的,如此……那火靈芝的事情應該辦完了。
“即如此,那先生為何不在北地郡繼續停留,而是返回這里?”
“莫不是,先生明日準備與端木姑娘一同前往北地郡,救治那些墨家弟子?
按照念端所言,更說之不通了。
靈覺運轉,倒是一個可能性誕生,墨家的弟子在北地郡受到圍殺,那并不出周清的預料,有著芊紅與章邯坐鎮,墨家也翻不出花樣。
“是,也不是。”
“念端不過留下幾份藥方罷了,明日與蓉兒離去,還是如先前之言,蓉兒需要見識更多的東西。”
整個溫暖的廳堂內部,只剩下周清與念端的清談之音,其余倒是不顯,一語而落,倒是顯得越發寂靜起來,越發有一種別樣的氣氛起來。
“墨家的事情,醫家還是不要過于摻和為妙。”
“如果沒有墨家與燕趙之地的游俠,本侯早已經在月前整頓兩郡,令兩郡民生安穩,歸于田畝耕種,就是他們的肆意鼓動,引得兩郡不穩。”
“本侯早已決意,墨家……其實在百家中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醫家一直以來可以留存,正是因為你們不參與這等雜亂之事。”
就憑借墨家弟子擾亂秦國郡縣,就憑借墨家弟子在秦國東出的時候,不斷制造障礙,已然可以宣判他們的最后結局。
數年前,為了救那些百家之人,念端愿意入咸陽宮,如今,北地郡的那些墨家之人即將遭受災劫,醫家若是也要摻和其中。
周清倒是不介意順手解決她們。
醫家的傳承雖好,但諸夏之內,醫家的傳承可不僅僅只有念端這一脈!
“莫不凡是與秦國為敵的百家,武真侯都要給予誅滅?”
念端神情未改,只是言語間憑空多了一絲清冷。
“……也可以這么說。”
周清原本想要說道些什么,但想了想,其實這個結果是可以給予肯定的。
諸子百家本身并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諸子百家內的弟子大都是山東諸國之人,百家無國,諸家弟子有國,百家不敵秦,那些人卻是敵視秦國。
對于敵人,他們自然只有一個結局。
“難道武真侯就不怕百家齊心合力,力保山東諸國,它日未必沒有機會打敗秦國,恢復往昔戰國盛事。”
不知不覺間,念端雖神色無改,聲音卻是隱隱的高昂起來。
頭顱微轉,直視上首的天宗玄清子。
“哈哈哈,百家齊心合力?”
“罷了,罷了,……此等之事本侯覺得醫家還是保護好自身的傳承為上,對了,本侯曾言,路枕浪身上有火云芝之屬,先生可曾見到?”
百家若然真的齊心合力,的確是一股不若的力量,但百家為何是百家,而不是一家,那就已經表明了一切,首先儒家與墨家都看不順眼。
其次,儒家與農家也看不順眼,大家如此,小家力弱,有能夠翻起什么花樣。
念端之語,不過臆想,周清清朗一笑,搖搖頭,單手擺動,繼續這個話題倒是無趣,話鋒一轉,落在念端此行的目的上。
“見到最后一株!”
“可惜,火云芝欲要存下來,須得有至寒之物護持,墨家財力薄弱,未有此物,念端手中這些……便是火云芝靈性頓失后的殘留。”
聞玄清子那笑聲中對于百家的一絲不屑,念端只是輕嘆一聲,頷首以對,從懷中取出一包白色錦帛包裹之物,徐徐的拿出放在身前條案上。
將其打開,綻露其中一株形體同火云芝一般無二的事物,只是其身上已經沒有半點火云芝該有的氣息,靈性頓失,藥力十不存九。
單手將其拿起來,隱約間,那株殘留有些風化之象,輕吹一口氣,一絲絲微不可察的事物從火云芝上飄落,彌散整個廳堂之內。
“路枕浪明知火云芝的保存之法,還要從那處區域將火云芝取出,已然有違天道。”
“嗯,似乎……城中剛才涌入不少高手,其中一位的氣息……如果本侯沒猜錯的話,是墨家巨子路枕浪,難道念端先生和路枕浪一同歸來平襄的?”
當初自己從首陽山地脈離去,留下那些火云芝,便是為了后世之人。
不曾想,還是毀于一旦。
忽而,周清靈覺有感,雙眸綻放紫韻玄光,看向此刻的平襄城內,已是入夜,卻一道道強橫的氣息逐漸靠近自己所處。
細細感知,人數到還真是不少,伴隨口中隨意之言,緩緩從座位上起身,再次看向下首的醫家念端。
若說路枕浪這個時候出現,和醫家念端沒有任何關系,是絕無可能。
“不錯。”
出乎周清的意料,念端竟然直接應下。
“他們是想要殺本侯?”
路枕浪和那些化神武者敢一同出現在自己跟前,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覺得可以殺自己了,不然……那就是自尋死路了。
“是。”
念端也是徐徐從座位上起身,雙眸泛著冷光,毫無畏懼的看向玄清子。
“師尊,這……,你……,為何如此?”
剎那之間,一直靜靜待在念端身側的端木容神色驟變,萬萬想不到師尊會這般言語,萬萬想不到師尊會和墨家聯系上,欲要殺武真侯。
驚駭萬分,瞬間也是從座位上而起。
“墨家前巨子六指黑俠于念端有恩,墨家也曾助力醫家一二。”
“數年前,六指黑俠身隕臨淄,今夜,也算徹底了解和墨家之間的糾纏。”
“玄清子,自從近十年前你入秦國以來,身隕你手的百家弟子數不勝數,中山夫子、館主、趙震、照劍齋、六指、曹秋道、公都子……。”
“如今,也該做一個了結了。”
念端那先前一直古井無波的神色終于有所波動,面上雖無恨意,卻充滿無言的憤怒,此人對于百家的傷害太大了,無論如何,此人也該身隕于此。
自己能做的,也都已經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