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趙高無力無神的雙眸為之驟然縮起。
是他!
絕對是他!
咸陽之內,諸夏之中,近來的諸多事件中,能夠與凝香美人聯系上的,也唯有一人,昔大幕的四兇將之一,如今,怕是也只剩下他自己了。
皚皚血衣候!新鄭之內被殺!
石上翡翠虎!新鄭之內被殺!
碧海潮女妖!不久前被大王賜死!
月下蓑衣客!
也是夜幕如今剩下的最后之人!
一直以來,對于此人,自己也在尋找,雖然其人也被列入四兇將之一,但是在趙高看來,其人在夜幕的作用,遠遠超過其余三人。
沒有提前得知的一道道訊息,夜幕焉得可以有充足的應對手段,焉得可以從容的應對一切,否則,大事加身,諸人自亂陣腳。
自己被關押在此地已經兩個月了,不出意外,咸陽城內的夜幕勢力被清掃一空。
而此人,絕對是可以躲過去的。
但為何……會出現在永巷之內!
是來殺自己的?
畢竟凝香美人的死,與自己有不少的關系。
但……若是殺死自己,何必這般費事,剛才自己昏睡之中,便是可一手了結自己。
“你要如何?”
趙高艱難的坐起,沒有理會面前的肥羊之腿與醇香美酒,再次看向面前之言,沙啞的聲音蕩出,雖不顯,但寂靜的監牢深處,足以傳開。
“你要生,還是死?”
仍為先前一問,黑衣人不急不躁之感。
“你要如何?”
趙高不予理會,仍也是先前一問。
對方來此到底所為何事。
心緒流轉,快速思忖,然……未有所得。
“趙將李牧身死,秦將王翦正在大舉攻趙,不出意外,再有數月,當可滅趙。”
“期時,便是你的身死之日。”
黑衣人自顧自的說著。
“你現在之所以沒有直接被賜死,不過為秦王嬴政念及往昔一點舊情而已,可……如今兩個多月過去,一個小小的少府令,又如何會被秦王嬴政記在心中。”
“半個月前,新的少府令已經出現了。”
觀趙高沒有回應,那黑衣人也是不急,永巷地下監牢,本就人跡罕至,話音流轉,毫不留情的說道如今外界之事。
秦國滅趙已成定局!
新的少府令出現,也表明秦王嬴政不會啟用趙高!
如此,趙高欲要翻身,幾乎不可能,想要活命,也是難如登天!
“趙高既為將死之人,你何來于此?”
聞其聲,趙高陷入淺淺的沉默。
雖對于外界的形勢有判斷,但從眼前黑衣人的口中道出,仍是那般的令人心中感到一絲……凄涼,莫不是大王真的忘記了自己。
否則,為何兩個多月了,都沒有派人前來。
而且設立新的少府令,大王定然會想到自己了,難道真的連那份往昔的舊情也沒了?
不會的,大王如果要殺自己,早就殺了自己,不會留自己到現在的,當初自己賭的就是大王會念及舊情,不會殺自己。
只要不死,趙高自認可以慢慢重獲大王信任。
可……如果大王真的忘記了自己呢?
那……自己豈非只有死路一條!
可……為何蓑衣客會前來見自己,所為又是何事?
趙高甚為不解。
“我前來于此,乃是有一樁交易于你。”
黑衣人輕輕一笑,來意道出。
“交易?”
趙高低語。
“凝香美人應該于你說過的,她非常欣賞你,其人雖死,可對于夜幕來說,不算什么,盡管近月來損失了不少,可根基無恙。”
“趙高,我也觀察了你很久,覺得你是一個……忠心的臣子,可忠心的臣子如今卻因一語而身死永巷之內,難道你不覺得可惜?”
“果然身死,咸陽之內,怕是從此無人會記得你,畢竟你是這般的微不足道!”
黑衣人看向趙高,話音緩緩,并未遮掩深層次之意。
如今這里并無外人,而且趙高如此狀況,諸般一切自當揭開而言。
“夜幕降臨百鳥散,奪魂取珠血幽冥!”
“你執掌過羅網,應該了解夜幕,當初的韓國上下,夜幕降臨,誰可抗衡?”
“韓王亦是奈何不得,非韓國國力孱弱,夜幕不會如此,所以,夜幕當初選擇在弱小的韓國扎根,雖可收得一時成效,卻不得長久。”
“韓國淪亡之后,夜幕來到了咸陽,潮女妖入咸陽后宮,安然的誕下公子胡亥,其人入宮之目的已然完成,可……還不夠。”
黑衣人繼續說道自己的事情,說道夜幕往昔,說道夜幕抉擇,說道夜幕的諸般種種。
夜幕的失敗,不是因為夜幕的力量弱小,而是因為當初的抉擇,果然當初扎根秦國,焉得如此?
所以,夜幕來到了秦國。
欲要扎根秦國,非有秦廷中樞要人助力,凝香美人算是一個,但其人入宮得最主要目的乃是誕下公子,如今也已經完成。
所以,其人生死無關緊要。
可……現在夜幕需要另一個在秦廷之內可以支撐大局的人。
凝香美人選擇了趙高。
歷經自己的觀察,趙高……不算最合適,還缺少了一點東西。
“想要在咸陽出現當初韓國夜幕那般的存在,根本不可能,你等癡心妄想,韓王安如何可與大王相比!”
聞此,趙高甚是不屑。
昔年,羅網在文信候呂不韋手中出現,其力雖強,可在文信候手中,屬于可有可無的東西。
后來,落在自己手中,也是如此。
欲要重現當初夜幕在韓國的盛況,癡人說夢。
秦廷中樞之內,無論是李斯、尉繚子、武真侯、王綰……,哪一個都不是好惹的,國有動靜,依照大王的性子,會直接給予剿滅的。
秦國有這個實力。
如此癡心妄想之事,還想要說動自己,實在是可笑。
“秦王嬴政固然雄才,可……諸公子呢?”
蓑衣客不可置否,對于秦王嬴政,待在咸陽這般久,自然也是了解,欲要在秦王嬴政執掌秦國的過程中,肆意妄為,下場自然只有一個……被剿滅。
可秦王嬴政是人!
是人就有死的時候,期時……一切就說不準了,秦國雖法治,但法令之源卻是在君王身上,果然選擇一位公子輔助。
待公子登位,咸陽的夜幕,焉得不會成為往昔韓國的夜幕。
“公子胡亥?”
“不可能的,麗夫人如今受寵,算時間……也該誕下腹中孩子了,果然是公子,公子扶蘇都未可爭鋒。”
于此,趙高更是鄙夷,更是輕視,實在是看不清楚如今的咸陽形勢。
大王身下卻有諸公子,可……受寵的也就扶蘇與天明,天明非大王出,欲要登位,根本不可能,公子扶蘇雖得了不少助力。
但當初長安君成所得助力同樣不少,最后大位仍落在大王手中。
可是公子胡亥壓根就沒有那個希望,其母凝香美人身份卑賤,不受大王寵愛,比不得公孫麗,果然公孫麗誕下公子,趙高以為,十有……公子扶蘇都不能夠略其鋒芒。
“世間之事,誰又能夠說的準呢?”
蓑衣客搖頭一笑,諸夏間,諸般事若是真的這般抉擇而定,何以春秋以來,戰國并起,就是因為許多事情不可控。
也正是如此,夜幕才有機會不是。
“趙高以為如何?”
語落,再次看向趙高。
“死路而已!”
趙高垂首一語,不在多言。
夜幕所為,終究是死路。
“你寧愿呆在永巷內等死?”
黑衣人笑語,倒也不急。
趙高陷入淺淺的沉默。
“此物是當初血衣候所修煉的功法,可入化神絕顛,你一身所修駁雜無比,當散去一身功力,重修如此玄功。”
“此為血丹,助你一力。”
黑衣人覺得自己已經有答案了,雖然這個答案還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可……終究會是自己想要的,揮手間,又是兩樣事物從懷中流出。
一張羊皮卷,一瓶丹藥,勁力包裹,靜靜落在趙高跟前。
數息之后,黑衣人消失在永巷深處。
看著眼前的羊皮卷,看著眼前的丹藥,看著面前仍舊余熱散發的羊腿和美酒,趙高凝實許久。
夜幕之事固然不可成!
但自己……真的不想死,無論如何,現在不能死。
真的不想死!
真的不想死!
“夜幕!”
清冷的聲音道出,一手緩緩探出,伸向那醇香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