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
年三歲有余，觀其形貌，和尋常人家四五歲的孩子都差不多。
著合身的淺藍色錦衣，其上簡單的花草靈動愅絲紋理，梳著孩童的小巧發髻。
身子。
看上去不為胖碩，也不算清瘦。
適中。
五官秀氣，肌膚白皙，眉間有著屬于其母親的清靜之態，一雙黑白分明的靈韻雙眸眨動，坐于父親旁邊的小凳子上。
吃完手中的一碗米飯，木箸也放下，取過一塊巾帕，擦了擦嘴，耳邊……傳來父親的聲音。
頓時。
看了看面前的空碗，又抬首看向身邊的父親，小臉一笑，小手又指了指空碗。
吃完了。
吃飽了。
“吃好了？”
“才吃一碗飯，就吃好了？”
“盈兒都在吃第二碗了，是今兒的飯菜……味道不好？”
周清狐疑。
盯著自己的大兒子看過去。
一時間，與列桌案的其余人，也紛紛將視線落過去。
吃好了？
寧兒吃好了？
才用飯沒多久吧，這就吃好了？
曉夢手中端著一個小碗，靜靜的看過去。
身邊的許莫負見狀，感此，轉動一雙明亮之眸，也看了過去，寧兒……算是自己的師弟。
師弟。
這就吃好了？
自己都沒有吃好呢。
焰靈姑娘今兒做的東西很好吃，不……不是今兒，而是每日做的東西都很好吃。
就算日日都吃，都吃不膩的。
寧兒往日里的飯量不小的，現在就吃好了。
“寧兒，想吃什么，姨娘給你做！”
“保準你滿意！”
焰靈姬也奇異。
寧兒！
平日里吃飯都好好的，飯食不好吃？不至于吧，自己一份份都品嘗過的，靈兒幾個小家伙吃的很歡快。
莫不是其它的緣故？
還是說想吃其它的菜肴了？
“父親！”
“我……我吃好了。”
寧兒正襟的小臉上，略有一絲遲疑，想了想，還是點點頭，語落，又調整了一下坐姿。
觀之更合禮儀。
“公子，寧兒怎么了？”
雪人也是奇異。
寧兒這就吃好了，不可能的，早上吃的就不少，何況又玩耍了一上午，現在肯定會吃的更多。
更別說，來仙山之地半個月了，寧兒的飯量如何，知道的。
莫不是身子有礙？
生病了？
更不可能。
但凡寧兒等一個個小家伙身子有異樣，肯定會第一時間發現的，身子有礙？
寧兒自成長如此，身子還沒有出過問題。
不僅僅是寧兒，靈兒等幾個小家伙，也是一樣。
“怎么了？”
對于雪兒的這個問題，周清也想要知道，寧兒……看樣子是不想說了？小小的小東西，還知道……隱瞞了？
笑語搖搖頭。
神通運轉，體表掠過一道紫色玄光，便知他心之事。
“嗯？”
“那是什么書？本侯似乎沒有看過，你們知道？總督府有那樣的書？”
“諸章文字，一日諸禮，起坐用餐，皆有其禮？”
“怎么聽上去像儒家的東西？”
神通之下。
小家伙心中此刻所想的東西洞悉，周清更為狐疑，和寧兒看的一部書有關，和書上要求的一些事情有關。
這部書？
自己不知道。
也不認識。
也沒讀過。
從寧兒心中的一些片段來看，內蘊的道理……也很熟悉，不由眉頭挑起，寧兒何時看了這樣的書？
不僅看了。
還準備那樣做？
怪不得吃著吃著就說吃好了，要符合書上的禮儀？這是什么禮儀？吃食有度？不可過甚？
怎么好端端的，就想到那些事！
想到那些禮儀了。
聽父親所言，寧兒雙眸一怔，呆呆的看向父親，父親……父親怎么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禮制諸章》？”
“這部書？”
“好像是咸陽送來的一批新書之一。”
“咸陽那里，每一年都會有許多新書刻印出來，許多都是中央學宮編撰出來的。”
“還有咸陽宮以及行署編撰出來的書。”
“還有諸郡之地允許流傳的一些書，按照公子先前的吩咐，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收集一些，然后送過來。”
“這部書……我有些印象，是中央學宮的博士匯同少府太常、咸陽宮禮樂之人……一起編撰的。”
“里面定下了國朝許多禮儀規矩，涉及很多方面。”
“如公子之言，吃食用度，居住出行，都在諸章之中。”
“寧兒，閑暇也看過。”
“那部書……始皇帝陛下也有閱覽，也有寫下批語，可為天下通行，也為天下守之。”
“記得當時還和寧兒戲言，別的書也就罷了，這部書……寧兒一定要瞧瞧的。”
“后來……好像真的再次翻閱了，有幾次……也禮儀變化了一些，當時……我和弄玉姐姐她們也沒注意。”
“只當做寧兒漸漸長大，知曉一些禮儀了。”
“難道……根源在這里？”
云舒有語。
《禮制諸章》……這部書自己有印象，弄玉姐姐和雪兒也都看過的，不知道芊紅姐姐有沒有看過。
還是數月之前，咸陽送來的一些書中所有。
那些書……都是由她們姊妹一一翻閱，給于標注，給于分類的，曉夢編撰道藏，有可能用到。
等孩子們大了，也可能用的到。
《禮制諸章》這部書……就在其中，是咸陽宮那里編撰的一部禮儀之書，用來指導天下禮儀之事。
書中開篇有意，天下之大，需要以法道匡之，如此，天下才會安穩，若是在輔以禮儀，則更為有秩序。
還是有些道理的。
寧兒！
那部書？
當初的趣言？
寧兒記在心上了？
這……著實有些突然了。
尤其……由公子說道那部書，定然寧兒心中所想了，這……也太有些無言了。
寧兒這個小家伙。
也要行上面的禮道？
“公子，如云舒妹妹所言，是咸陽那里新送來的書，是論述天下諸事禮儀的。”
“寧兒？”
“真的將當初趣言記在心上了？”
“這……，禮制之上，也沒有具體詳細說道吃食之事，寧兒……？”
弄玉也是頷首一言。
禮儀之事？
吃食之事？
寧兒此刻的緣故？
“這部書……的確涉及許多禮儀。”
“芊紅也有看過，所語有儒家真意，卻不算很多，諸郡之地，也都有刻印此書，也算咸陽的意思。”
白芊紅也是說道此書。
每一次從咸陽那里送來的書，自己都會一一閱覽的，有興趣的，就全部一覽，細細琢磨、
若是無興趣，就大致一覽。
“小小年紀，想的倒是不少。”
“現在還不是你學那些的時候。”
“繼續用飯。”
“吃飽為止。”
“想來還是你等平日里對寧兒要求稍稍高些的緣故，武真郡侯的位置……的確榮耀。”
“卻也不需要這般小就要學一些東西。”
“你……現在還小，不需要想太多。”
“等你將來去咸陽的時候，再學也不晚。”
周清明悟。
抬手點了點寧兒的小腦袋，小小年紀……想的倒是不少，當年自己在寧兒這般大的時候，就是該吃吃、該喝喝。
很是自在。
武真郡侯的位置。
將來的確要留給寧兒。
自己雖未成親，寧兒確是自己第一個兒子，是自己的長子，從帝國傳承數百年的禮制而言，也需要寧兒去承繼。
早早定下。
將來也能夠省許多麻煩。
怕也是為此，雪兒、云舒她們對寧兒多一絲高要求，高期待，高標準，希望寧兒做的更好。
希望寧兒承繼那個位置，不墜自己的顏面。
其實！
一切還都太早。
太早！
“吃！”
盯著寧兒。
曉夢抬手指了指他面前的空碗，簡單一個字。
“是，父親。”
“是，母親！”
寧兒又是小小一禮，端過面前的空碗，遞給身邊的芙花。
“你……，你接下來跟在你焰靈姨娘身邊。”
“焰靈，接下來你帶帶他！”
“寧兒，好好跟著你焰靈姨娘學！”
周清又是無言。
雖然禮儀很好。
但……總督府中向來淡化那些，何況今兒還是家宴，寧兒這個小大人……真是……，忍不住再次抬手點了一下下腦袋。
禮儀雖好，卻容易將人匡里面。
那就不好了。
一個人有了框架，有了束縛，許多事情就艱難了。
就如一只鳥兒，存于鳥籠之內，無論它會的技藝有多少，無論它的身子多么強壯。
都無大用。
真正的禮儀！
在于——道！
那才是天地間真正的大禮儀！
雪兒她們對寧兒有高要求……可以理解，卻不可如此教導，果然如此，將來……就可能教廢了。
武真郡侯的榮耀！
不求寧兒將來發揚光大，能夠守住就好，能夠傳下去就好，若然運道不好，也無法。
平日里，自己需要精進修行，希望修行更進一步，希望可以將星辰古約的麻煩解決掉。
身邊諸人。
曉夢這個母親，就算了。
雖有萬般道，非寧兒這個時候可以明悟。
雪兒、云舒、弄玉多偏愛、溺愛，也不好。
芊紅！
雖適合，然而……一些道理還是等寧兒再大一些教導比較好。
焰靈！
最合適了。
相當合適。
焰靈的性子最為跳脫，最為曠達，最為無拘無束，否則，也不能夠將天魔力場、萬物氣機修煉至那般境界。
尤其，對于諸子百家的道理都多多少少知曉一些。
尤其。
諸般道理，諸般手段，可用就用之，不可用就不用之，良善之心可有，狠辣之心也要有。
光明正大，可有。
黑夜權謀，也可有。
為天魔宗之事，焰靈沒少讀書，雖說讀的一般般，道理……想來還是明悟的。
焰靈這樣的人，足堪教導。
再等數年，再由自己親自教導。
足夠了。
“是，父親！”
剛夾起一只大蝦的寧兒聞此，忙將大蝦放在碟子里，放下木箸，于父親一禮。
又看向不遠處的焰靈姨娘，也是一禮。
父親讓自己跟著焰靈姨娘學？
學什么呢？
不太清楚。
再總督府的時候，都是雪兒姨娘她們在身邊的。
焰靈姨娘？
她做的東西很好吃？
父親是要讓自己跟著焰靈姨娘學庖廚之道嗎？
好像……也可以。
觀寧兒此般動作。
不強調還好。
剛才提了一嘴，小家伙更為牢記在心了，周清再次點了一下小家伙的小腦袋。
怎么就記得那么清楚呢？
“公子，我……我……帶著寧兒？”
“教導他？”
“您……您沒說錯？”
“不應該是她嗎？”
“鬼谷傳承，縱橫捭闔，文韜武略，百家絕學，廟堂縱橫無敵手，跟著她學，將來肯定沒的說。”
“跟著我？”
“公子，跟著我……能學什么？”
焰靈姬愕然。
不可置信。
嫵媚明眸瞪得渾圓，自己沒聽錯吧？公子讓自己帶帶寧兒？讓自己
讓寧兒跟著自己學？
學什么？
學庖廚？
學做菜？
肯定不是那些，適合寧兒所學的東西，自己也不會啊，權謀韜略那些東西……白芊紅更為通曉了。
嬌容遲疑，抬手指了指白芊紅。
公子該不會說錯了吧。
白芊紅明顯更為適合。
尤其！
因一些緣故，自己多待在公子身邊，和寧兒一處的時間反而不長，不如寧兒和雪兒她們那般親近。
近來……稍稍好轉了一點。
白芊紅。
鬼谷傳承。
所學正適合入世，也適合廟堂之用，寧兒跟著白芊紅學……才是最正確的道理。
公子？
跟著自己？
讓自己帶著？
自己也不會那些權謀韜略啊，嗯，看過一點點書，具體就不懂了，只怕弄玉知道的都比自己多。
“是你！”
“不是我。”
“公子心意，眼下……由焰靈你教導寧兒，的確再好不過。”
“寧兒現在還是孩子，心性還未完全定下，適合你教導。”
“至于鬼谷的那些東西，寧兒將來再學也不晚，而且，寧兒也有足夠的時間。”
“我等姊妹中……也的確只有你眼下最適合帶著寧兒。”
白芊紅含笑搖搖頭。
思忖之，看了看焰靈，又看了看寧兒，不由，又抿嘴一樂。
公子之意。
自己可以猜的出來。
還別說……此時此刻……沒有比焰靈更為適合的了，在許多方面……她們姊妹皆不如焰靈。
那也是公子最為看重的一點。
“焰靈姐姐？”
剛有對寧兒身上的異樣了結。
公子又說著一件……雪兒自覺都更為狐疑之事，公子讓焰靈姐姐接下來將寧兒帶在身邊。
焰靈姐姐
怎么覺得有些奇怪呢。
對于謀略縱橫、文韜武略之事，芊紅姐姐明顯更加適合。
公子之言，又肯定非隨意之言。
深意？
焰靈姐姐更加適合？
暫時想不出來。
“焰靈姐姐？”
云舒、弄玉也是遲疑不已。
莫不是公子覺得她們先前對寧兒的教導不妥？
寧兒是下一任武真郡侯，地位尊榮，榮耀萬端，自然需要有高的要求和期待。
焰靈姐姐？
近年來，倒是鮮少和寧兒一處。
跟著焰靈姐姐學？
不知道公子深意具體如何，雖有片片猜測，未能定下。
“焰靈。”
“多謝！”
曉夢端著手中的飯碗，銀眸閃爍，視線落于焰靈姬身上，頷首以對。
“這……，別呀！”
“公子，奴家……奴家啥也不太會啊。”
“如何”
焰靈姬頓覺頭大。
于曉夢的謝語，不敢收下，連忙擺擺手。
再次看向公子，又看向正在吃飯的寧兒。
艷冶柔媚的面上涌動不為掩蓋的糾結。
如果寧兒是一個小女孩也就罷了，和沖兒、缺兒他們兩個小家伙一樣……也行，自己也能差不多教導。
寧兒！
將來要承繼武真郡侯的位置，他要學的東西……明顯和自己不是一路。
自己教導？
還是別了！
自己能教導啥？
就像平日里自己為天魔宗事情操勞，為將來的弟子操勞，公子常有趣言讓自己將來不要誤人子弟。
誤人子弟？
念此，更加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