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是工藝的問題……恩？等等……剛才說什么？你們能夠制造大型螺旋槳了？”
起初龔雙勤還沒反應過來，可轉眼便就是一臉的錯愕，隨即電話的聽筒內便傳來高八度的聲音，搞得蒙建業都把電話稍稍移開耳朵，免得耳膜被震壞嘍。
“怎么不說話？你小子是不是又在亂忽悠？”
“冤枉啊，龔主任，我忽悠誰，也不能忽悠您老人家，要是不行，你隨時可以來我們奮進二分廠，要是我說半句假話，你把我按船后面當螺旋槳！”
與首次同時，二分廠鑄造車間。
田師傅有些慚愧的看著前兩天鑄造出的殘次品，隨后抬眼看了看跟前正在那具報廢的船用螺旋槳上仔細察看的那位身形纖瘦，長得像個大姑娘一樣的年輕人，又變得滿眼帶著濃濃的怨氣。
這個年輕人是昨天上午來的，很突然，也很強勢，剛到就跑到倉庫去察看剩下的極具報廢大型船用螺旋槳。
如此田師傅也沒覺得什么，失敗十幾次了，也不在乎再被人看，可問題是這家伙看就看吧，察看期間那張嘴就沒說一句好話，從合金材料的選用，到具體的配比；從模具的設計，到最后的澆筑，就沒說過一句好話。
這讓一旁的田師傅頗為尷尬，自己的傷口都已經讓你看了，還有必要再往上面撒鹽嘛？就算有必要，你背后撒好不好，當著面這么干，你良心不會疼嗎？
事實證明，那位長得很娘，可嘴上特爺們兒的年輕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良心，當他看到兩天前出爐的廢品時，一張嘴就跟開了光似的，把整個鑄造流程批得一塌糊涂。
這哪是在傷口上撒鹽？分明是撕開后再捅兩刀。
田師傅哪怕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了，直接憤憤的說了句很憤青的話：“你行你上。”
結果那位囂張的小子給他的回答很簡單：“明天！”
如今一個晚上過去了，擺在田師傅眼前的也不過是昨天場景的重復，不斷察看再察看，卻沒有半點兒重新鑄造的樣子，田師傅的心里是即著急，又不忿，要干就干，看來看去裝什么大尾巴狼？
“我又仔細看了下。”
就在田師傅胡思亂想自己，正在查看螺旋槳情況的梁明秋，從偌大的槳葉上站了起來，擺了擺手轉過頭沖著正在愣神的田師傅說道：“田師傅，通過昨天和今天的查看，問題大體清晰了。”
田師傅面上毫無表情，心里卻滿不在乎的撇撇嘴，可不是清晰了，從昨天批到現在，我老田的嘴巴要是利落點，比你小子說得還清晰。
梁明秋歷來是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人，當初蒙建業組織一批人送到江南某大型造船廠學習大型船用螺旋槳加工技術時，他就說過，不管多久，只要學成就會回到奮進廠。
一晃三年過去，那一批奮進廠的學徒或是因為大城市的誘惑、或是因為自身素質優異被大廠招攬，陸陸續續都把工作關系從奮進廠調了出去。
只有梁明秋，自始至終沒把留在江南當成一回事兒。
按道理來說，梁明秋的條件比其他人都好，不但本身的鑄造技術和機加工技術相當出色，家里面也能給他提供不小的依仗，盡管梁明秋的爺爺因為特殊時期的原因被冷藏，可家里還有幾個叔叔在部隊里做得不錯，其中的一個還在西南前線立了功，再加上在國企的兩個姑姑也很有能力。
前幾年還風雨飄搖的梁家這幾年依然安穩，所以都不用梁明秋說什么，家里面就開始想著把他留在江南省，畢竟奮進廠再好，也比不過繁華的江南，更比不了具有百余年歷史的造船大廠。
但無論是造船大廠橄欖枝還是家里善意，梁明秋都統統拒絕了，不為別的，只因因為他當初答應蒙建業的那句話：“放心吧，我學好后就會回去。”
對此有人說他傻，也有人說他軸，更有人說他會后悔，可梁明秋卻依然故我，似乎真的要把這種傻，這種軸堅持到底。
見梁明秋是真的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梁家只能嘆息一聲撒手不管；而造船某大廠也開始逐漸孤立梁明秋，并借著奮進廠強軍單，犯眾怒的當口，把他一腳踢出去。
于是一如既往倒霉的梁明秋，就這樣帶著某造船大廠肄業生的巨大光環，孤零零的回到了奮進廠，隨后便在蒙建業的安排下，開起了強勢裝13之路。
好在包括田師傅在內的眾多奮進廠職工不知道內情，否則就不是憤憤不平這么簡單，而是分分鐘氣吐血。
好嘛，被個趕出大廠的肄業生批得外焦里嫩，還有天理嗎？
當然了，我們的梁明秋同學既然有著比姑娘還要秀氣的顏值，本身就是件沒有天理的事，所以天理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根本就不知道，正因為如此，也就不用理會田師傅的感受，根本就沒等田師傅有何反應就俯下身子指著葉面上的細小裂縫自顧自的說道：
“應力腐蝕裂紋，這兩天看得幾個有問題的螺旋槳都是這個問題，顧名思義，這種裂紋是在應力和腐蝕介質的共同作用產生的。
根據我過去三年在某造船大廠的生產經驗來看，黃銅抗應力腐蝕的能力低，特別是高強度黃銅中具有單一組織黃銅對應力腐蝕更為敏感，正因為如此，造成黃銅類螺旋槳出現應力腐蝕裂紋的原因無非以下三點。”
正在神游物外的田師傅徹底懵了，怎么突然說起原因了？不是應該批評工藝流程了？應力腐蝕裂紋又是什么鬼？
就在田師傅有些不明所以時，只見梁明秋伸出一根手指面無表情說道：“第一，是因為金屬型溫度過低，槳葉冷卻速度快，產生較大的鑄造殘余熱應力。”
隨后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則是由于槳葉冷卻速度過快，改變了黃銅的正常金相組織。”
“第三，當含鋅大于20的高鋅黃銅鑄件中有較大應力存在時，鑄件放在潮濕的大氣中，特別是放在含有氨氣或二氧化硫的大氣中，很快就能產生晶間及穿晶破裂。”說著梁明秋舉起第三根手指，而此刻田師傅已經聽得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