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是指招法、形態,徹微、通意二者我們也懂,就是不知‘入神’又是什么?”天機老人問道。
嚴涉道:“入神之境,本座也只是略微觸及,不曾真正跨入。如果非要細說,人有三寶精氣神,所謂入神,就是一種精神意志與武學修為容納交融的層次,就如李探花的飛刀。”
李尋歡愣了一下:“沒想到李某在教主眼里竟有這等的境界成就。”
“李探花何必謙虛,小李飛刀的非凡本就不需多說,否則那個和尚為什么偏偏要救你?只因你的境界是他亦不曾觸及的。”嚴涉瞥了眼不遠處還在和芮鈺對峙的灰衣僧人。
“你的武功雖然稱不上登峰造極,境界上也算不上宗師,但你與別人不同的是,你的心境與自身非常契合,將對蒼生之大愛完全融入手中飛刀,‘知行合一’,這樣如何稱不上刀中之神?”
嚴涉并不掩飾自己對李尋歡的敬佩。
同時又以譏誚目光看向天機老人:“所謂知易行難,有的人說起道理是一套一套,境界高深莫測,但實際上卻是不堪一擊,只因領悟到不代表他真的做的到。而李探花你卻是可以做到之人,知行合一,這樣的境界放在儒家就是‘盡性’之境,雖不足以稱圣,卻可為賢。”
“盡性?”天機老人先是沉默了一會,然后問道。
“中庸有言: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此言道盡儒門修行,乃至誠、盡性、天地同參三大境。”
“我亦曾聽聞‘至誠之道,可以前知’,不知可與此有關?”孫小紅插嘴道。
嚴涉道:“至誠之道,乃是道心通明,無塵無垢之境,達此境界,可明自我本心,故而通萬物,臻至前知。世人皆以為此境界已是儒門修行最高成就,實則不然,至誠之境最多可稱大儒,唯有更進一步,盡性了命,知行合一,人物共生于道,禮贊天地之化育,才是上窺圣賢之道,以至最終與天地參。”
嚴涉如同一個充滿智慧的儒生,望著四周眾人,莊嚴神圣:“唯天之大,唯圣則之。天道、地道、人道,一也。圣人至誠,其道博厚而高明,博厚可以配地,高明可以配天,故可則天地而與天地參,這便是古之圣人之境界,也就是我所說得道之境。”
至誠前知、盡性了命、與天地參!
“沒想到嚴教主竟對儒學有如此研究,倒是讓我汗顏。”李尋歡臉上露出敬佩,“當初嚴教主要是和李某同年參加殿試,李某恐怕連探花都做不了。”
嚴涉笑了笑,他當初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人才,雖然專業和古文沒有多大關系,但后世與這時代不一樣,信息發達,想看什么東西一搜就是一堆資源。
而這個時代的人,想看什么書,不知要會費多大的力氣,根本不能相比。
他本身對國學就非常感興趣,記得穿越之前,他的電腦里還有幾百個G的這方面資源,當初還被同學嘲笑過。
要知道大部分人的電腦里雖然也是一堆資源,不過卻都是那種方面的,唯有嚴涉比較潔身自好。
天機老人在那里喃喃道:“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下之化育,與天地參。
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茍不固聰明圣知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教主你既明白這個道理,為何還要行魔道?”
“正如先前所說,知道不代表做到。”嚴涉冷冷道,“何況圣人之道,與天地同參,與萬化歸一,也絕非你所領悟的那么粗淺。”
“劍非劍,我非我,妙參造化,劍我兩忘。你以為老夫悟不透你說的道理?”天機老人不甘示弱,他篤信佛教,喜歡禪理,以此總結出武學五大境界,一向很自負。
嚴涉道:“你所說乃是以禪理解析武學。”
天機老人道:“不錯,禪理與武學本來就是相通的。”
嚴涉道:“紅花白藕青蓮葉,三教由來一祖風。本來無論儒道釋,高深之道理,皆是與武學有所相通,但禪宗并非釋教,佛門八大宗流,禪宗只是其一,且出了名的離經叛道,與釋門原旨早有極大區別。”
天機老人道:“佛門雖有八大宗流,但禪宗卻是中土第一,禪理如何不能說是佛理?”
嚴涉冷冷道:“昔日魏晉之時,儒道合流,衍生出玄學,放浪形骸,離經叛道,清談為甚,以至五胡亂華之際,清談名士無一可用,神州陸沉。禪宗看似開明,實則刻意,已成佛門之玄學,如你對武學之論述,虛有其表,名不副實。”
佛之一派,在印度誕生之后,歷經原始佛教、部派佛教(小乘佛經)、大乘佛教、密派佛教四個階段,傳入中土后,與中原的儒、道文化合流,演化出性、相、臺、賢、禪、凈、律、密八大宗流,各有千秋,其中又以達摩開創的禪宗為最盛,禪宗在后來幾乎代表了佛門。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佛理本身非常復雜,一般百姓根本聽不懂,無從學起,看著密密麻麻的經書就頭疼。
但禪宗講究頓悟,不學佛法,不尊佛祖,放浪形骸,學起來就簡單容易了。
華夏之人自古就是喜歡偷懶,不喜思辨的。
春秋之時有百家爭鳴,后來到了漢朝就簡化成儒教獨尊了,儒門本身的學問也非常高深,但漢朝的大儒,一個個不思教義,只想著給圣人經書注釋,這就是漢朝的“經學”。
所謂經學,就是天下所有儒生,幾百年的歷史中,不研究其他的,就看那幾本經書,一個字一個字的注釋,認為圣人之書已經寫盡世間道理,后人只要發掘即可。
這種情況,延續到了魏晉,所有人都忍不了,所以就形成了為反叛而反叛的玄學。
直至盛唐之時,風氣開明,才再度有了百家爭鳴的氣象,但后來理學的出現,使得經學的老路重復。
所有人只學四書五經,八股文取士,以至走的更極端,這歸根到底,還是人都是喜歡簡單東西的緣故。
佛門也和儒門有著差不多的情況,禪宗之所以興盛,與它的教義無關,純粹是簡單,只需要“頓悟”,不學習經義,反對一切語言文字。
但沒有足夠基礎的高深道理,實際上也不過是空中樓閣,所以后來才會有那么多招搖撞騙的假和尚,后世佛門雖然昌盛,但又還剩幾個真和尚?
因為禪宗太反叛了,不光反叛他們的佛祖,也反叛戒律,只喜歡披著袈裟,裝模作樣的“頓悟”。
天知道他們是真頓悟還是假頓悟。
所以嚴涉并不喜歡禪宗,也不喜歡天機老人禪理一般的武學道理。
他來著流行實學的后世,雖然也喜歡講一些玄妙的道理,但骨子里卻是一個喜歡實踐的人。
理論與實踐結合,才是正確的道路。
雖然天機老人武學道理說的很厲害,但是他還是覺得
——“我這一刀下去,可以砍死你!”
他拿起圓月彎刀,當即就是一刀,劈向天機老人。
他有時就是這么粗暴!
PS:凝鏡電腦里的確有著幾百個G的國學資源,有興趣的書友可以和凝鏡交流交流。(ง•̀_•́)ง
另外本文對禪宗的看法只是凝鏡帶有主觀的一些見,大家不要較真,畢竟凝鏡并不是什么專業人士,對佛門了解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