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衍武是個身體力行的人,想到了什么就會馬上付之于行動。
4月20日,在他和水清開始約會的第三個禮拜天,他又帶著這娘倆去了頤和園。
當他們轉完了“長廊”,一起坐在“玉瀾堂”前的座椅上休息,遙望十七孔橋的時候。
洪衍武忽然發現這里既沒有多少游客往來干擾,曉影又跑到了花圃旁去抓蝴蝶,時機、環境都十分適當。
于是就在秀麗的湖光山色間,暖人的春風里。
他從兜里掏出了特意準備的一個紅色的小錦盒,托在掌心里,送到水清的眼前。
“什么東西呀?”
水清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弄懵了,不解地問。
但洪衍武清楚,這絕不是裝的。
因為水清連一件真正的首飾都沒見過,也從沒像其他講究時髦的女孩那樣逛過銀行的金飾店。
是真的不知道里面會是什么,也沒意識到這情形代表著什么。
他就故作神秘的眨眨眼。
“送你的,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這里面是我要對你說的話。”
這樣,在他一再的催促下,水清顯得很生疏地將盒子打開了。
結果,一個不亞于鴿子蛋大小的粉色巨鉆,閃耀出的光彩,瞬間照亮了她的臉、她的眼。
這件鉆石戒指正是洪衍武在國營珠寶公司收斂的精品之一。
雖然它的來源、歷史已不可考,但最重要的是鉆石戒面體量夠大,足有二十克拉。
說白了,這玩意以加嵌的方式放在盒子里,除了鉆石周邊幾個小小的咬口,滿眼就全是晶瑩剔透的鉆石本體了,根本看不出是個戒指。
直到洪衍武自己取出來,親手給水清戴在手上,她才真正意識到這是什么。
那不問自明,洪衍武要對她“說的話”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也可想而知,水清會是一種什么心情。
一個女人,突然間擁有了自己平生第一件首飾,而且還是來自于愛人饋贈,具有最特殊、最重要的意義。
已經足以讓她陷入一種不敢置信的驚喜和難以自抑的激動之中。
另外,還別看這已經是今天的爛俗橋段,可之所以“爛俗”,那不就因為對姑娘管用嘛。
何況這年頭國內還沒流行這一套,那作為最早吃螃蟹的主兒,這就叫做“浪漫”。
沒有女人在這種情況還能保持鎮定自若。
水清也不例外,她和其他女性遭遇這種情況的反應幾乎完全一樣。
眼睛凝視著自己手上戒指,根本舍不得移開視線,幸福得簡直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的她,當然也是最溫柔、最順從的。
于是在這樣的公眾場合下,她第一次任由洪衍武握住了她的手,攬住了她的腰。
“既然戴上了,你可就不能反悔了,以后咱們倆的手只能牽在一起,連電焊也分不開了。”
洪衍武以夸張的話宣告了自己的權力,這就意味著一種終身契約的建立。
水清又哪會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雖然洪衍武的語氣是有點霸道的,盡管他們確定戀愛關系才不過二十天。
可她已經是二十九的大姑娘了,這種“霸道”,這種“快”法兒,反倒是一種體貼。
她立刻羞澀地低下頭,應了一聲。
而有了這一聲,兩個人今后的生活算是正式變成一回事了。
只是欣喜之余,水清也越看越覺得手上的戒指價格不菲。
雖然她并不能搞清楚這件首飾的真正價值,但好東西就是好東西。
這種舉世少有,足以傳世的頂級珠寶,其璀璨和耀目程度豈是一般凡品能及?
這么近距離的接觸,誰都能感受到它非比尋常的魅力以及蘊藏的價值。
所以,她又不免有點惴惴不安上了。
“小武,這東西太貴重了吧?你花多少錢啊?還是說,你用家里的……?”
“是我買的。可你不要問多少錢,只說喜不喜歡?”
“當然喜歡。只是……一定很貴的,我知道。其實咱們之間還是貴在真心,你真不用給我買這樣的東西,要不……要不就退了吧……”
“你呀,就別再推脫了。這可是我送你的訂婚戒指。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花我的錢難道還有顧慮嗎?再說,真退了它,咱們反倒虧大了。因為這樣的好東西可遇不可求,太稀有了,是可以一代代傳下去的寶貝。我敢說二十年之后,它會比我今天買下它的價錢高出成百上千倍,你信不信?”
洪衍武最后的話遠超當前人們的認知,顯得太過驚世駭俗,登時引得水清嘩然。
“騙人?怎么可能高出這么多?”
“我就知道你不信,可我的錢就是這么來的。”
洪衍武態度依舊篤定,他知道水清對自己的經濟來源免不了好奇,甚至是有些擔心。便索性就此做了一番解釋。
不用問,最方便的借口肯定也是他懵家里人的“郵票傳奇”。
電影票之類的只字未提。
可即使這樣也夠水清驚訝的了。
聽完了洪衍武的講述,她仿若身在夢中一般。
“……就這樣,你就發了?就靠這一張張小小的郵票?”
“大概其是這樣,你可以自己算算看。當初八分錢一張猴票,現在行情是三十五到四十塊之間。這是多少倍?我手里一共有四千張,這又是多少錢?這就是現實,已經發生的真事兒”。
水清頓時克制不住激動,直接喊出了心里的數字。
“四千張,那就是十四萬到十六萬啊!”
說實話,好學生腦子是快,可卻還是鬧了誤會。
因為洪衍武忘了說明四千張是整版票了,這么來算,郵票的價值一下就縮水成了百分之一了。
不過這樣也好,因為水清分明已經被嚇著了。
洪衍武也就沒必要再解釋什么,給她增加無端壓力了。
反過來將錯就錯,還更易于她來接受一切。
于是他就煞有介事的又說,“你估的價錢只是理論上的,還當不得真。因為這些郵票不是我一人的,有泉子的一半。而且這些郵票如果想一次性出手變現也比較困難。真要是一次性出手,可賣不了這么多錢。”
而眼瞅著水清面色輕松了些,他才繼續又找補了點新內容。
“當然了,我也沒光靠郵票。這不,集郵熱一開始,郵票價格整體都上去了,我就再沒碰郵票。而是又買了一些新玩意,就比如你這個戒指,還有其他的一些珠寶首飾、印石字畫、玉石擺件什么的。這些如今也比我買的時候漲了不少。”
“除此之外呢,我還幫西單服裝夜市的個體戶們聯系花城批貨的事兒,現在還在幫我表哥他們村辦廠,抽空管管旅游商品的對外銷售,賺些合法的勞務報酬。這樣總的來說,我的財產還是比你估計的要多些,具體多少我也算不出來。但能肯定的是,我的收入合法,而且咱們倆這輩子也不會缺錢了。”
確實,哪怕按水清所想,這筆財富是什么概念?
以她的工資,一年大概可以攢四百元。這是最大的限度了,干上一百年才攢四萬元。
如果是十六萬那就是四個人一輩子的財富啊,誰家有這么多錢也不缺錢了。
更別說,按洪衍武的話,他買的那些東西還在持續升值中。
“可……可難道就這么容易?”
水清還是有些想不通。
于是洪衍武就又做了進一步的解釋。
“聽起來很容易,可要想實現也是很難的。打個比方,人們為什么不在猴票八分錢的時候買呢?那時候郵局想賣都賣不掉,完全是滯銷品。而且有的人買了,直接就貼在信上用了。根本等不到后來的漲價升值。即使等到了,有的人現在動心如果賣出,也還會后悔的。因為這些郵票乃至其他東西都是一樣,如果不賣,還是會繼續往上漲的。”
這么一說,水清臉紅了。
“我……我剛想問你呢。心說這些郵票,可得想個什么辦法盡快賣出去才好。難道你就不怕跌價嗎?你怎么就這么肯定還會一直漲上去?”
“這就是問題的本質了。我不是盲目的撞運氣,是靠眼光、知識、耐心和信心來賺錢。我告訴你,我懂得物以稀為貴的道理,懂得什么東西容易讓人產生額外的價值想象空間。我更知道歷史會轉彎,社會越亂,有些東西就不值錢,社會越穩定,有些東西就越值錢。而且我有耐心,能十年二十年的安心等待這些好東西,從社會動蕩造成的白菜價一步步恢復到他們應有的昂貴價值。更有信心,不為一時價格漲跌所迷惑。這才是我能靠他們賺到錢的真正原因。至于其他人,別說沒有這個意識,就是他們懂得這個道理,有這個眼光和知識,可他們要是沒我的耐心和信心,也依然很難啊。”
“對不起。”水清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但洪衍武瞬間就聽懂了她的意思,她的毛病就是律己太嚴了。
這是她在為自己剛才說的“容易”二字而抱歉,同時也是在表達她的欽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