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立群有著青年人的身高體型,但心智大抵只有七八歲小兒。
看到會動的國寶,成年人腦子里,基本上先考慮社會的規則,法律的秩序,而對于一個心性純粹的孩子而言,他只會毫無顧忌地撲上去,蹭蹭蹭。
童欣站在幾個年輕人身后,縫隙中看到兒子朝著一只壯碩的大熊貓撲過去,嚇得魂飛魄散。
在她這當媽的心中,大國寶的模樣再圓胖可愛,那也是一只大熊,有著能啃斷竹子的鋒利牙齒,一只體型比成年男子還大的胖熊,兒子這貿貿然沖上去,會不會受到傷害?
因為童立群的特殊情況,童欣對此類事情特別敏感,平日生怕沒有關顧到位,讓自己兒子遭到傷害。
她擠開前面的人,沖進房間。
大熊貓依然在自顧自吃著盆子里的東西。
而她的兒子童立群咧開嘴,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細縫,手指穿過胖國寶肉呼呼肚子上干凈的白色長絨毛,差點整個臉都貼上去了。
“別緊張,別緊張!”
藍游看到在場的人面色都不太對勁,童欣更是已經想要沖上去將自己兒子拽回來的架勢,立刻伸手攔了一下,忙不迭地解釋說道
“這不是活的熊貓,不用擔心。”
藍游這句話一出口,立刻收到童欣和蔣云虎兩位家長不信任的眼神。
就算他們沒開口,藍游也從他們的眼光中,讀出了“你在胡說什么鬼話”的意思。
藍游總算體會到,當初劉叔向他們解釋,這些會活動,會吃東西,會眨眼睛,外形活靈活現的動物們,其實只是一窩白蟻蟻巢,是多么費工夫的事情。
他試著回想劉景懷當初給他們的解釋,努力復述了一遍。
白蟻?
蟻巢?
能處理熟料制品?
白蟻筑巢還能筑成大熊貓?
蔣云虎和童欣聽得,覺得自己正常的科學觀都要被顛覆了。
因為太過錯愕,他們兩人甚至忘記了用手語向其他人轉述藍游的解釋。
其他三人聽不到藍游的解釋,但是看到童立群跑過去跟軟乎乎毛茸茸的大熊貓,玩得不亦樂乎,而藍游卻沒有阻止的態度,終于也忍不住手癢癢,跑過去,圍在這只憨憨的大國寶旁邊,學著童立群的動作,眾星拱月似地圍著這一只干凈可愛的大熊貓。
藍游見兩位家長并不相信自己的解釋,指了指完全不受影響的胖達,說道“如果不相信,你們可以看看它的嘴邊,你看那些外皮毛上沾到的食物殘渣,很快就會被巢穴里的工蟻清理掉,而如果是真正的動物,長到這么大,白毛不會這么干凈。”
藍游對異化白蟻的蟻巢依然有恐懼感,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勉強能夠面色正常站在養殖房里,但是讓他碰白蟻蟻巢,無論它們外面多么可愛萌絨,他是絕對不肯的。
童欣和蔣云虎卻沒有這方面的畏懼,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看到那只被不斷摸著身上軟毛,卻沒有其他反應,依然在不停吃吃吃大胖熊貓,他倆干脆按照藍游所說,觀察起了它的嘴邊。
透過它一張一合的嘴巴,童欣和蔣云虎真的看到了藍游所說的異化白蟻。
藍游往快要沒東西的盆子里,倒了半盆碎末狀的東西。按照藍游介紹,這是用廚余垃圾和塑料袋混合而成的一種食物,里面還能看到不同顏色的塑料袋碎末。
大熊貓張開嘴巴,把盆子里的粉渣吃進嘴里的時候,臉上的絨毛難免沾到東西。
這些東西并沒有在它毛絨絨的臉上停留太長時間,馬上有一群爬得飛快的白蟻,不知道從哪兒鉆出來,迅速將那些粉末全部搬走,不殘留一丁點。
“這其實只是一個熊貓的外殼,這種白蟻的特性就是這樣子,聽劉叔說,再過一陣子,蟻巢就要換殼了,你們到時候就會看到,這層熊貓皮就脫了下來,也許會換成其他的動物模樣了。”
“不管它怎么變來變去,其實里面就是一個白蟻窩。”
蔣云虎難以置信地喃喃說道“這太不可能了。”
“所以,我們這個養殖場,不是普通的養殖場,是特種養殖,知道不?”藍游將喂食的桶放到墻角,提醒說道,“我現在要介紹一下這邊的工作內容了,這位叔你要不再幫忙翻譯一下?”
新聘用的員工,有聽力障礙,這對其他人來說交流并不方便,這大概也是許多企業并不愛聘用殘障人士的原因。
藍游確實覺得兩方交流挺麻煩,但是想到自己在尋找工作的過程中屢屢碰壁,便對這點麻煩并不放在心上。
劉叔是個好人。
他愿意給弱勢群體更多的機會,是他們的幸運。
蔣云虎還面前這只大熊貓不是一只真熊貓的震驚中,直到藍游提醒,才回神,鎮了鎮神,繼續自己的翻譯工作。
他敲了敲四個沉浸在大熊貓軟毛里的年輕人的肩膀,將藍游的解說告訴他們。
理解了以后將由他們負責喂養包括大熊貓在內的毛絨“動物”,他們一致露出大大的笑容。
情緒最為直白的童立群,不斷重復朝著自己媽媽童欣打手勢。
看著臉上笑容燦爛的兒子,表達“我好喜歡這個工作”的手勢,童欣心情復雜,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有按照自己的想法,辭掉工作,離開這個奇怪的養殖場。
等藍游將養殖房內的所有工作都介紹完畢,準備帶他們離開時,童立群卻不愿意跟著一起走了。
他對這只可愛大熊貓的喜愛溢于言表,無論旁人怎么勸說,都不肯離開半步。
勸了半天,無可奈何,其他人只能暫時離開,讓他繼續坐在異化白蟻蟻巢旁邊擼大玩偶的毛。
這也是秦旭在飯點沒看到他的原因。
這個家伙,還賴在養殖房里,就像賴在動畫片前的小孩。
可以想象,以后給異化白蟻蟻群喂食的工作,一定會被他搶著承包了。
童立群沒有上桌吃午餐,秦旭讓他媽媽童欣每樣菜夾一些,裝在一個大湯碗里,再加一碗地瓜干飯,端去給童立群吃。
其他人圍著大圓桌坐下,吃了一頓相當可口美味的午餐。
午飯過后,孔雪琴就要帶著他們離開。
根據他們與養殖場簽訂的合約,他們今晚將會回家整理生活必需品,明天開始工作。
工作日他們住在養殖場的員工宿舍里,而每周兩天休息日,可以輪流安排,自由行動。
大概所有人都沒想到,一路順順利利過來,離開時遇到的最大難題,居然是要怎么將童立群從大熊貓身邊拉走。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童立群得到明天一定會再回來的承諾,才算肯答應離開養殖房。
秦旭送他們上車。
蔣云虎和蔣樹父子,是最后一位上車。
秦旭看著他們的背影,想了想,突然快步上前,輕輕拍了拍蔣云虎的肩膀。
蔣云虎疑惑地回頭,問道“劉經理,什么事?”
“我有一個禮物,提前送給蔣樹,你回家之后,細心觀察看看,下次見面,可以把反饋告訴我。”
說完,秦旭抬起手,飛快將一個小小的東西,放在蔣樹的耳朵后面。
蔣樹不知所措,覺得耳朵癢癢,莫名其妙的看著這位和藹的胖叔叔。
蔣云虎還沒來得及推辭,劉經理就轉身離開。
他往兒子耳朵上看了一眼,認真找了半天,才發現是一只金銅色的小飛蛾,貼在兒子耳后的皮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