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七百貧戶,首先高岳便送一千七百戶(這些真正是赤貧)入軍府的伍籍,分配于大渚船場、赤崖關倉、興元府騾坊三處,充實了這三處“官營”產業的人力。
其余二千戶,也被分為三撥,六百戶配于城固縣的鐵官、甲作坊,鍛冶制作農具、軍器,又有六百戶充實在山河堰的閑田處,由官府資助種子、農具,所墾之田的收入,稻米八成歸官府所有,所得小麥則全歸自己。
當然還有最后的八百戶,對他們的安排,充分體現了高岳的野心。
因高岳已開始以“興元府官莊”的名義,在轄境內的各處山澤里圈范圍,開始經營附加的產業,至于突破口,高岳選擇了茶樹、織造、藥材這三項。
沒錯,這三項物資,漢中這個地方都可以生產的。
藥材,興元白草軍兵馬使高固,原本被河中節度使渾瑊收養時,除去看過渾瑊家藏的《春秋左氏傳》外,也遍閱了渾瑊平日里悉心收集來的草藥書籍,他向高岳進言說:“蜀地、江漢、西北可產什么藥草,漢中自然可產,且漢中山崖我巡查過,不但背陰潤濕,土地多為紅壤,具酸性,特別適合彭州芎、當歸、大黃種植。”
高岳此刻想起,妻子云韶就在官舍庭院里種當歸來著,如果集中人力經營的話,能把全興元府的藥草作為一項品牌打出去,獲利自然極多。
至于織造,更是毫不費力,之前高岳定蜀都城,就“邀請”來一批蜀地的織錦工,只要收購興元府、東西川等地的生絲,織染加工,當也有效益可言。
在這三者里,高岳最為看重,認為前景最好的,還是茶樹種植。
韓滉在宣潤,特別是宣歙地界,搞榷茶之法,一年可收羅幾十萬貫的錢財。
而我興元府梁、利、洋三州,多有山嶺,適合種草藥,也當然適合種茶。
特別是像利州這種“山九分,水半分,曠地只半分”的州郡,根本沒法種田,當地百姓也只能靠種茶,才能維持得了生活和稅賦的樣子。
不過弄茶園的話,高岳暫時還必須等待兩個條件具備:
一個是和洋州刺史趙光先、利州刺史王佖達成協調一致,這兩位都是如今西川節度使李晟的心腹,高岳正行牒文,與他倆交涉;
另外個,種茶是需要技術指導的,韓滉榷茶法雖然獲利多,但也大損茶農和茶商的利益,故而那里的大商賈王子弗也受不了韓滉的苛政,加上他之前曾在百里城和高岳有過交情的,現在迫切想在興元府這種新興的“圍棋邊角”地帶打開局面,重振旗鼓。
“兩三年內,興元府能鋪開稻麥混種局面為本,并開草藥、茶、布帛三項事業為羨余的話,再加上回易、回商所得,我便能更踏上個臺階。如晏相所說,我高岳的履歷當中,便是進士出身、集賢正字釋褐、使府營田巡官、皇城御史、百里縣令、攝原州刺史、府少尹一條金道鋪下來,中央文職和地方治政都歷練豐富,馬上便能涉足朝廷的邊戎、利權和政事的中樞了!”這時,高岳立在面長滿麥子的高疄下,胸中滿是宏愿壯志。
隨即,興元少尹、判司、長史及五縣的縣令再次上馬,折往東北而行,在南鄭、城固交界處道路邊一棵大樹下,抵達了新建起來的護國寺。
“明玄法師呢?”高岳下馬后,便問出來迎接的僧人道。
一名年輕的僧人,轉身手指著北面說,正集眾念經誦佛呢!
這群人順著看去,但見護國寺以北,三面山勢環抱如犬牙,交錯著塊塊平坦肥美的田地,中央聳起個小小的高地,其上有株極大的槐樹,樹冠鋪散如傘蓋,緇衣麻鞋的明玄法師遠遠望去,就像個黑豆般大小,他四周圍著合掌的民眾和軍士,看起來正在反復念著佛號。
沒錯,這護國寺其實原來叫阿蘭陀寺,可高岳先前上表給皇帝李適,稱奉天城守戰時,那個射壞叛軍大云梁的弩砲,便是涇州高僧明玄法師所設計制造出來的。
皇帝便很高興,便賜額給阿蘭陀寺,改為“護國寺”,并賜彩繒、米糧,準予明玄在興元府開山門,故而在少尹高岳的支持下,明玄索性在這里又開了所“護國寺”,但與舊的佛寺不同,護國寺不事奢華綺麗之風,從遠處望去如同個大驛站,或一所大倉廩般。
待到高岳和五縣令入門后,外面沒有通常佛寺專為俗人所設的“普通院”,只有一列廡廊,其下可坐人誦佛,即為“道場”,乃信徒們聚集之所。
道場兩側,左為僧院,右為經院,最后面列著佛堂和食堂,并無鐘樓、寺塔。
“如此佛寺,當真是不曾見過。”也難怪南鄭縣令韋執誼,走到佛堂前時,訝嘆連連。
晌午時分,等明玄返歸來后,便于食堂廊下聚餐。
各人的案幾上陳列的全是雅潔的素食,高岳手執竹箸,和大伙兒邊吃邊談,主要就是討論興元府的財政問題。
幾位都暢所欲言起來。
觀察中,高岳發覺,興元府直轄的六位縣令里最有才能的,還是杜黃裳的女婿韋執誼,和他的小師弟李桀。
解善集和黃順理政只能算中人之姿,和劉德室相同,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
最差的,當然是叔岳父崔寬的小兒子,金牛縣縣令崔遐,不過他有高岳的悉心呵護,也不會鬧出什么大的差錯。
韋執誼和李桀比起來,韋更加熱情,也更加感性,特別敢說敢想,李桀就更沉穩點。
最后整個宴會,就是韋執誼在滔滔不絕地測算:
咱們興元府,一府二州,朝堂攤派下來的夏秋兩稅錢總額,共是五十五萬貫,而斛斗米為二十萬石。
聽到這個數字,高岳有些尷尬,咱們興元府有點窮啊,從兩稅錢的數額就能看出來。
須知此時浙西道的蘇州,僅僅一州七縣,每年征收的兩稅錢總額就有六十九萬五千六百三十三貫。
一州比咱們三個州加一起,還要厲害得多。
可接下來韋執誼的口中,這五十五萬貫的總稅額,也是需要極度的精打細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