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得逞于江面,其后我們便要更進一步,于蘄、安、黃三州入江的水路處,創設堡砦,把他們的出路全都封死。”
按照高岳如此的指令,嚴震、路寰分別越江,于蔡山、蘄口、黃岡、黃陂等要地,開始派兵伐木立柵,控扼要沖,接著在冬季干燥時節,讓士兵們每日燒草,整段江北煙火彌張,目的就是讓無處容身。
陸陸續續,就有小股的放下武器,攜家屬前來投降。
高岳及時指示:自即日起,有肯改過自新的和山棚,不得加以凌辱殺害,就地配給田地,借貸給他們耕牛、藥物和種子,讓他們搶種糧食,然后組建保甲,但有敢挾官府贈予再投身為賊者,不僅闔家屠戮,且行連坐法。
這個方法是非常厲害的。
推行保甲,能有效加強官府對這幫人的控制,實施連坐,則能有效震駭,其實他們本來也不過是求口浮食的農民,只要條件過得去,他們還是能安心回歸農耕生活的
而高岳就近配給田地也是有原因的,此后這田、這牛、這屋舍村莊就是你的,和山棚再來劫掠,你就是首當其沖的受害者,你得保衛家產,保護家人:挑動自新的盜匪,去斗怙惡不悛的盜匪,向來是高岳的得意技。
官軍的圍剿行為,不急不躁,穩步推進。
到冬至時,原本縱橫的數州,漸漸被壓縮到幾塊互不相連的區域,蘄黃的巢穴最為零落,而安州也只剩下云夢澤而已,同樣不成氣候。
其中就算有小股幸運,搶到了一兩艘落單的貨船,卻發覺現在時代變了,商賈居然不帶現錢,連布帛都沒有,只有成疊的楮幣便換坐在甲板上,手里拿著這些印制精美的玩意兒,哭笑不得,不知道這些紙幣能換什么?發狠下,只能紛紛揚揚地拋撒在寒風里。
這貨,是木器和瓷器,吃是肯定不能吃的,把貨物給銷掉吧也不可能,原本的靠山淮西鎮已覆滅,申光蔡安蘄黃數州,都推行村落保甲制,再加上高岳之前下狠手滅絕了敢協助賊徒對抗官軍的蔡州嵯峨鄉,殺雞儆猴,所以再也沒有人敢接手賣下這些貨。
最終這群們決心冒險一試,他們決心用小船拖著這批貨,到原本熟稔的村落去,低價換些米和酒肉來吃,他們和自己家人也是餓得不行。
結果剛上岸,被那村落的人看到,鑼鼓聲咚咚咚就響起來,“有啊!”的喊聲是四面八方,非但那村落,周圍保甲的壯丁們,都拿著弓箭、手把銃和鏜鈀涌過來,女人在旁鼓舞幫忙,還有甲頭揮動旗子在那里喊“快去傳報大軍,來捕拿,你們一起上前驅逐,殺了首級,官府有賞格!”
“喏!”
箭飛來,銃彈也飛來,夾雜著人喊狗吠,們絕望了,當即就有數位被打死,其他的竄入到河汊草叢里,駕著船就跑,頭都不敢回。
等到鎮戍軍來到后,保甲們把數位尸體上的腦袋割下來,還奪回了大部分的貨物,交給鎮將邀功。
鎮將很開心,也按照賞格規定,分給村落部分,自己也勒留部分。
因為他們也是有“績效”規定的。
下雪了,和山棚的日子更難熬了。
本來他們打劫商船可以,沒過往的船只便開船登岸,劫掠燒殺集鎮街井,背后又有淮西銷贓,當真是縱橫無忌,吃香的喝辣的。
可現在他們打劫也打劫不到,銷贓也無人敢接,水陸要沖被嚴密封鎖,生活的物資全都進不來,凍死餓死的尸體,包括婦孺,比比皆是,有的橫在河岸亂草里,有的就漂浮在閃爍的浮冰河流間,極度凄慘。
很快,就有超過八成的降服,或被剿滅。
其余的又像過冬的蟲子般,被凍斃餓殺一大堆,在官府的招降下,也開始陸續投降了。
光州分巡院知院官柳宗元,雖然職權范圍不在沿江,可入冬以來,已經有不少活不下去的山棚,開始劫掠他管轄內的村鎮了,柳院官曾親自趕赴戰場,目睹鎮戍軍和保甲們是如何打退山棚的,山棚光著腳的尸身,又是如何被吊起來示眾的。
面對宦途里如此殘酷的一面,柳宗元的心臟承受力也不斷加強。
他慢慢開始了解,這個天下絕不只是長安洛陽,也絕不只是書齋雅苑,而更在這無時無刻不流通著錢、血肉的城鎮鄉里。
“春暖花開時,整個淮西地帶,將不存在盜匪們生存的道路,取而代之的,便是高衛公的王道了吧!”柳宗元如是想著。
事實也正是如此。
高岳行牒立札,兌現諾言,那就是把蔡州、光州因平淮西戰爭里死亡的土著豪強軍卒遺留下來的田地,撥出三分之一,無償配給百姓為永業田,統統打畫入砧基簿,三年后再來征稅。
被剿滅后,各道的商賈也活絡起來,開始沿陸路和水道側,用高岳抵債的田地,開始雇傭當地百姓燒土造磚,蓋起邸肆商鋪:百姓種田之余,還能拿一份短工錢,無不歡愉。由是蔡州和光州的百姓,幾乎是在一夜間,都狂喜著念叨衛國公對他們的好,現在高岳在淮南,人人稱其為“高菩薩”,對李希烈和二吳則無不痛罵。
所以經界法,在這些地區包括壽州和廬州推行得都非常順利。
各州各縣均稅后的簿冊也陸續制訂完畢。
柳宗元一番忙碌后,卻覺得事業大成,頓有醍醐灌頂的感覺。
一日休沐,他和同僚下屬們相伴,在城固外山上踏青游玩,等到他攀上雪融后蒼翠的山崗,眺望著四下的鄉野墟鎮,發覺農人們都是朝氣蓬勃,好像釋放出以前所沒有的力量,他們在新得到的田產壟頭處,有力打下石碑,開始喜滋滋種植起糧食來。
柳宗元真的感覺到,吳少誠吳少陽割據時那群蔡寇,他們的尸骨已化為泥土,他們的壁壘也已被犁平為田,他們的名聲必將遺臭萬年,在規整的田地外,漫山遍野的花草又復蘇,茂盛而勃勃地生長出來。
舊的淮西,已經徹底被湮沒掉了。
新的淮西,在它的廢墟上不可阻擋地邁步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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