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德從來沒想過,所謂的調查步驟和程序會這樣的煩瑣細致。不是只聽了自己和杜里奧羅上尉的陳述就表示可以結束,所有見過貝基米洛少尉和吉普瑞克中尉的士兵都要接受調查團軍法執行軍官的詢問。象那一小隊被繳械的憲兵和迪亞維德所帶的那個中隊的士兵,因為距離事發現場最近,聽到了那聲槍響,基本上每人都接受了兩至三次的審查,并將他們的筆錄仔細核對,以查詢是否有描述差錯的地方。
甚至還有執行軍官臨時布置了杜里奧羅上尉辦公室的場景,并讓克洛德和默里埃德兩人再加一個志愿者重演一次三人纏斗的畫面,以模擬貝基米洛少尉短銃走火的當時情況。這讓克洛德明白了為什么杜里奧羅上尉前兩天讓自己和默里埃特兩人多加練習三人纏斗的緣故,原來他早已料到調查團會來這一手。
這幾個堅持要克洛德和默里埃德模擬三人纏斗導致短銃走火現場情景的執行軍官都是讓克洛德感到對自己有惡意的那幾個,估計應該屬于前線指揮部那些貴族軍官的勢力。或許他們認為通過這種手段能揭穿克洛德他們所說的謊言,坐實他們謀害兩位軍法官貝基米洛少尉和吉普瑞克中尉的事實真相。
只是沒重演三人纏斗的情景還好,一重演在場的人臉色都不好看了。因為默里埃德的大嗓門正在嚷嚷:“我本來就覺得奇怪,我都沒碰到短銃,怎么就會走火了呢?原來這個混蛋是想打你啊,長官……”
重演現場:貝基米洛少尉身子往下蹲,右肩低垂,右手緊抓著已經點燃火繩的短銃。克洛德站在他的左邊,抓著他的左手和左肩,想把他掰過來。默里埃德在他的右邊,半跪在地上,右手抓著貝基米洛少尉的右手腕往外拉,左手則挽著他的右胳膊……
在這樣的情況下,克洛德和默里埃德的描述沒問題,貝基米洛少尉身子下蹲,右肩低垂就是想不讓兩人碰到自己的短銃,以免被搶去短銃。但奇怪的是,一般來說,握在貝基米洛少尉手里的短銃應該是槍身平放或者是槍口下垂,可結果是貝基米洛少尉卻被擊中臉部,這說明貝基米洛少尉是自己把槍口上抬扣下了扳機。
貝基米洛少尉不可能自己打自己,那么他槍口上抬是想干什么?答案非常簡單,他是想射擊左邊的克洛德,因為當時克洛德抓著他的左手和左肩,上半身都暴露在他的左肩膀上面。貝基米洛少尉右手持槍,不可能擊中右邊的默里埃德,那么他槍口上抬唯一的目標就是左邊站著的克洛德了。
只是當時他沒想到的是,當他扣動扳機時,右邊的默里埃德正用力將他的手腕往自己這個方向拉,結果他的右手一移,槍口正好對準了他自己的面部,于是悲劇就這樣發生了……
“豈有此理!”韋爾斯特將軍當場拍了桌子。事實已經很明顯了,杜里奧羅上尉,克洛德和默里埃德少尉這三個當事人都沒說謊。相反這個貝基米洛少尉卻有很多違規執法的嫌疑。持短銃威脅上官,纏斗時還想開槍傷人,如果宣揚出去那就是軍法部的丑聞了。幸好死的是他自己,這一切還有可挽回的余地。
“結案吧,就以短銃走火傷到自己的結果給他做個定論。”韋爾斯特將軍一言而決,這表示貝基米洛少尉的死因沒有任何的問題。
這時已經晚上九點鐘了,中午雖然吃過大餐,但晚上事情忙,調查團的成員也就隨便的啃了幾片黑面包,喝了點紅茶填了下肚子。杜里奧羅上尉上前請示,接下來吉普瑞克中尉的死因調查是否放到明天?現在已經晚了,不能耽擱大家的休息……
不過韋爾斯特將軍卻拒絕了,如今天氣開始熱了起來,尸體保存不易,還是早點趁尸體沒氣味時仔細檢查一番,也好定下一個結論。
因為有了貝基米洛少尉死因這個前車之鑒,調查團的大部分成員都愿意相信克洛德和杜里奧羅上尉,還有默里埃德三人的供述。等吉普瑞克中尉的尸體被抬上來大家只看了一眼,就確定吉普瑞克中尉確實是屬于自殺,原因很簡單,一是吉普瑞克中尉是咬舌自盡,二是尸體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
誰也不知道吉普瑞克中尉是被一頭山羊丫子舔了一夜,笑得嘶聲裂肺悲慘欲絕,不但筋疲力盡連舌頭都吐到了外面。默里埃德和迪亞維德兩人只需要抓住他的舌頭,抱住他的腦袋,用膝蓋往上用力一頂他的下巴,吉普瑞克中尉就這樣被咬舌自盡了……
對調查團的那些執行軍官來說,他們并不知道還有這種被自殺的情況。在他們的認知中,無論是上吊還是服毒,都有可疑之處。偏偏卻是咬舌自盡,這是最沒有問題的。沒人能強迫他人咬掉自己的舌頭,還能讓自殺者笑得這么古怪寒滲嚇人。
所以他們只是檢查了下尸體的嘴巴周遍部位,確認沒有被掐被扭被抓的用力痕跡。再看看里面半截的舌頭,確認是被牙齒給咬斷的,很快就做了結論,吉普瑞克中尉確實是咬舌自盡。
那幾個先前要求克洛德和默里埃德兩人重演三人纏斗情景的執行軍官,還不肯死心。他們剝下了吉普瑞克中尉尸體身上的軍服,檢查了尸體全身。結果讓他們很失望,因為尸體身上沒有任何嚴刑拷打的痕跡,惟有肩部有點輕微的淤血痕跡殘留。
默里埃德解釋說,這是因為貝基米洛少尉死后,抓捕站在旁邊指使貝基米洛少尉用短銃威脅自己三人的吉普瑞克中尉時稍微用了點勁才留下的抓傷。由于當時貝基米洛少尉剛斃命,大家心中大為驚怒,用力過猛了些,這是可以理解的。
執行軍官們倒沒追究這個傷痕,只是他們質疑杜里奧羅上尉和克洛德兩人是否采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比如威脅殺全家什么的,迫使吉普瑞克中尉不得不咬舌自盡……
這時杜里奧羅上尉才掏出了那份吉普瑞克中尉留下的供詞,他說由于出了人命,他們就馬上審問了吉普瑞克中尉。或許是震驚于貝基米洛少尉的死亡,吉普瑞克中尉是有問必答,承認了自己兩個與那四名冒充王國正式軍官的人犯是同伙,這次前來就是為了解救他們。
這份供詞上還有吉普瑞克中尉的簽名和畫押,從端正的字跡上可以辨認出沒有任何強迫的跡象,只是稍微有些潦草,這說明那會簽字時吉普瑞克中尉的心情很激動,應該是還沒從貝基米洛少尉的死亡中將心情平復下來。
不過等杜里奧羅上尉拿到這份供詞后自己在琢磨時才發現,吉普瑞克中尉供詞里寫著他們讓他和貝基米洛少尉兩人帶著一小隊憲兵前來,把四個人犯帶走再釋放,那他們是誰,是不是兩人的同伙?
于是杜里奧羅上尉決定再次審訊吉普瑞克中尉,但這次吉普瑞克中尉什么也沒說,反而面露詭笑的突然咬舌自盡。這是杜里奧羅上尉怎么也沒意想的到的,他幾乎是眼睜睜的看著吉普瑞克中尉自殺在自己的面前。
那幾個軍法執行軍官還是有些疑惑,很可能在他們的印象中,吉普瑞克中尉根本就不是有勇氣咬舌自盡的人。但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一切證據都表明,吉普瑞克中尉確實是自己咬舌自盡的。
“時間很晚了,我看還是結案吧。事實已經非常的清楚,克洛德騎士和杜里奧羅上尉兩位根本就沒做錯什么,不該被冠上王國叛逆的罪名。我看前線指揮部里有些人也該敲打一下,戰爭已經結束,即便大王子殿下因病沒回來理事,統轄前線各個部隊的權力也應該復歸王國陸軍部,而不是依舊被前線指揮部所指使任意差譴,你們還有什么疑問嗎?沒疑問的話就在這份記錄文件上簽字……”
說這話的是韋爾斯特將軍,他是禁衛軍團的軍法部主管,也是這次接受陸軍部任命的軍法部調查團的負責人,他這么說已經表示證明了克洛德和杜里奧羅上尉的清白。前線指揮部軍法處的執行軍官貝基米洛少尉和參謀軍官吉普瑞克中尉的死亡事件與克洛德和杜里奧羅上尉沒有任何的關系,相反應該追究的是貝基米洛少尉和吉普瑞克中尉兩人知法犯法,違規執法的責任。
韋爾斯特將軍第一個在這份案情審查記錄文件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蓋上了隨身攜帶的公文印章。接著那八個二線軍團軍法部的主管,校級軍官也一一在上面簽名蓋章。最后是那二十多個尉級的執行軍官,他們也需要在這份記錄文件上簽字畫押,做為案件調查經辦人來見證,證明這份記錄文件沒有任何的疑義。
那幾個對克洛德有所惡意的執行軍官也不敢在這時候挑刺,以免激怒了各自的帶隊主管上司,雖然心中仍有懷疑,但還是在這份記錄文件上簽上了他們各自的姓名。
克洛德暗暗的松了口氣,總算過關了。
杜里奧羅上尉上前請大家稍等一會兒,他馬上讓酒館給大家提供一份豐盛的夜宵,以慰勞大家的辛苦。
韋爾斯特將軍很難得的客氣了一番,或許是克洛德和杜里奧羅上尉兩人已經洗清了自身的嫌疑,所以將軍的語氣也和藹可親起來。他表示隨便弄點東西墊下大家的肚子就行了,明天還要繼續審訊那四個冒充王國正式軍官的人犯。
杜里奧羅上尉則說大家忙活了一個晚上,應該輕松一下,至于明天審訊那四個人犯,只需要走走過場而已。因為那四個人犯都活得好好的,同時還有關于他們冒充軍法官前來為難克洛德的詢問記錄在,看一下案情就真相大白。
接著杜里奧羅上尉讓自己的副官齊格菲上士送上自己從家里帶來的幾箱美酒,這是他的私人珍藏,本來想自己在這里慢慢的享用,現在也不得不拿出來讓大家分享了。
有了美酒,帳篷里的氣氛頓時就活躍起來。不過中間地上放著的兩具尸體還是很礙眼。杜里奧羅上尉請示該怎么處理這兩具尸體,韋爾斯特將軍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就按照戰死者那樣處理吧,尸體燒了,骨灰放進小罐子里,再帖上名字,連同隨身遺物都交給前線指揮部的善后部門,由他們將這骨灰罐子和遺物送還給其家人。
已經將近一個星期了,兩具尸體上已經出現了尸斑。克洛德借著這個處理尸體的由頭退出了帳篷,命令幾個士兵將尸體擔架抬到遠離松鼠村的山坡上,找了些干柴堆積,再澆上火油,便放火焚燒起兩具尸體起來。
遠處松鼠村調查團的住宿營地里傳來了歡歌笑語聲,杜里奧羅上尉連酒館的侍女們也打包送到大帳篷里侍侯調查團的成員們享用美酒和豐盛的夜宵,說是夜宵,其實已經是一場宴會了。在調查團忙著取證審查的時候,杜里奧羅上尉已經吩咐他的副官齊格菲上士讓村里的酒館準備好了一切。
尸體被熊熊燃燒的烈火吞沒,傳來了一股奇異的肉香。這氣味克洛德并不陌生,再怎么說也沒比當初自己火燒松鼠村時聞到的那么濃烈。倒是旁邊幾個等待撿拾骨灰的士兵有些受不了,發出了幾聲干嘔。克洛德從口袋里掏出兩個銀塔勒,扔給這幾名士兵,讓他們去酒館一人買一瓶甘蘭酒漱漱口,否則接下去的幾天很可能會吃不下飯……
調查團在松鼠村又待了兩天才走,他們帶走了四個人犯,也帶走了兩個軍法官的骨灰罐子和所有有關這兩個案子的卷宗文件。克洛德原本還想向韋爾斯特將軍陳述一下斯克里少校的冤情,但韋爾斯特將軍拒絕受理。他說他帶著調查團前來松鼠村主要就是審查這兩起案子,至于斯克里少校被冤屈背上失土之責的案件不在他的權限范圍之中,他也管不了這事。
望著調查團在山路上遠去的馬隊背影,克洛德有些失望。倒是杜里奧羅上尉一身輕松的安慰道:“韋爾斯特將軍說得是實話,他是禁衛軍團的軍法部主管,確實沒權力插手前線指揮部軍法處的事。你想解救斯克里少校的話,唯一期待的就是大王子早日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