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陳寶之外,當時培訓宿舍里的人這天都來探望平安。
按照醫院的規定,同時是不允許多人次探視同一個病人的,但是有劉勇在,破例了。
因此大家都相互調侃:太多人只相信熟人人情不相信規定法則,導致了法律不被遵循。辦事的時候講人情,想要法律發揮作用的時候又希望法律充當先鋒,這讓大家都不再信法律的威嚴。
看起來,平安的確是好多了。眾人都在七嘴八舌的和平安說話,李瑞峰沉默了好大一會,問:“平安,現在,也沒別人,我問你,你為什么拒絕陳煜呢?”
眾人都看著平安,平安長嘆一口氣說:“不瞞大家,我發現,太濃烈的東西總是不長久,就像第一眼就心動的人沒法做朋友。她太在乎我了,我不能去傷害她,還不如在沒有更進一步的時候,就斷絕來往,省的今后更難以收拾。”
李瑞峰:“依你的為人,即便不喜歡,也不會讓她難堪的,你怎么能傷害她?你說的,我覺得是推辭。”
平安:“你們沒覺得陳煜家最近事很多嗎?你們想想,陳煜剛剛回國不久,就被綁架,那晚我是恰好碰到。還有,她大哥陳杰也是剛回國,就出了車禍,你們不會真覺得這純粹就是個簡單的車禍吧?那是不是也太巧合了?”
楊佳杰:“可這跟你和陳煜之間,有什么關系呢?她這個時候很脆弱,更是需要你去關心她啊?”
平安解釋說:“我的意思不是這個,我是說,她家多事,我又這樣,而且我不知道自己這種情況下來會怎樣發展變化。她已經經受了那么多,我再有點什么讓她操心,我又何德何能?”
鄭先秋皺眉:“她多事,你真事多!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有困難兩人一起面對,終究比一個人要好吧?”
“你那是自私的想法,”平安駁斥說:“你光想著自己痛快了。我問你,如果你是我,陳煜已經很苦了,然后你又出了事,你讓她今后怎么辦?她就命該如此?”
“我……”鄭先秋張張嘴,悶悶的說:“反正,我覺得你這樣不好……大概,我想的也不對。”
“我覺得,平安說的有道理,”史云祥說:“喜歡一個人,只有讓那個人更幸福,過的更好。要是讓她因為你而更加的痛苦,那應該被避免的。愛不應該是自私的,應該為了愛更為美好。”
“你的這一切說辭建立在一個假設前提之下,那就是你有病,但是我就覺得你好得很,你比之前還胖了還精神了!劉勇說你天天鍛煉健身,所以,你的假設就不能成立。”王金龍對著平安說完,問劉勇:“你說,他到底什么時候能出院?”
“大概,應該,可能,也許……”劉勇想想說:“我跟領導再溝通溝通?”
楊佳杰:“你們醫院說平安入院前總感覺心里有壓迫感、還焦慮和急躁,這什么話?活在世上哪個人不焦慮不急躁?沒心沒肺的人才沒壓迫感!就算襁褓中的嬰孩想吃奶還著急的哭幾聲!何況,我們都是警察,我們焦慮不應該?難道讓群眾去焦慮去急躁?什么狗屁論斷!”
大家發了幾句牢騷,平安說:“我謝謝大家。別怪劉勇,他也很為難。我那會的確是焦慮的很,有時候夜里總是失眠,我覺得我可能發現了咱們市最大的經濟詐騙犯罪中的專業級洗錢集團。可是我還無可奈何,因為上面不讓我查。”
眾人一愣,平安笑說:“沒事,現在我說說,也沒什么,反正這是在醫院,還是安定醫院,你們就當聽一個神經病人在說發神經的話就行了。”
王金龍問:“那,你有什么發現?”
“嗯,這么說,這個團伙,以偽造外貿銷售合同和貨物單據的方式來騙取某個銀行的大筆資金,而后,在國外一家銀行的分行,將信用證項目下的貨款貼現,再匯到香港一家公司在這家銀行香港支行開設的賬戶上。”
“這個公司其實就是團伙里的主要成員控制的,他又通過在南方某個省的一個專門的洗錢人員,讓這個負責洗錢的人將所有的資金轉賬到香港的好幾家公司,隨后,由南方這個洗錢的人將資金再轉賬給設立在南方幾家專門為倒匯和洗錢設立的空殼公司在香港的賬戶上,再通過上述幾家空殼公司在境內幾家銀行的賬戶上開出許多數額巨大的銀行匯票,將匯票再匯進由這個團伙控制的南方某個銀行的賬戶上,完成了將資金由境外轉到境內的洗錢過程。”
眾人都聽得目瞪口呆:“這么復雜?”
平安:“是有些復雜,因為復雜就更加隱蔽,我查了很久才發現的。而且,很多涉及其中的公司多半都是些連注冊資金都不足的皮包公司,這些皮包公司平時根本沒有資金,但是到了某個特定的時間,也就是需要洗錢的時候,這些皮包公司可以臨時匯集起來集中一筆十分巨大的資金流來完成他們的犯罪活動。”
楊佳杰和鄭先秋同時說道:“這真是超出了我們的知識結構,這種高智商的經濟犯罪,不是我能搞得了的。”
話雖這樣說,其實大家心里也知道,平安說的這個洗錢公司,可能就是勇發貿易,而平安之所以能發現這些,恰恰也就是因為勇發的法定代表人趙小勇曾經撞死過平安的母親。
這充分的說明了一件事:一個人只要埋頭的干,堅持不懈,甭管好壞,總會有結果的。
對于平安而言,他對趙小勇就是有著一種偏執,正是因為他的這種發了瘋一樣的鍥而不舍,才發現了這么多。
但是,個體要服從領導,沒有上面的首肯,個人是不能對勇發執行徹查行動的。
兩個月之后,平安從安定醫院出來了,但是暫時的不用上班,繼續在家恢復,以觀后效。他從醫院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陳寶。
“我也覺得我哥出事太蹊蹺,但是沒證據,只是懷疑,沒用。”
陳寶這個曾經的陽光青年這一段變得成熟多了,連嘴上的胡渣都似乎變得黑了也濃密了。
“那武得志呢?”平安問。
“武得志,還在監外執行。”陳寶悶悶的說完,還想問什么,可是看著平安這張比自己更陰郁的臉,就閉嘴了。
武得志還在監外執行就說明了一切。這家伙屢次的犯罪,屢次的逍遙法外!
平安知道陳寶是想問自己和他姐姐的事情。
告別了陳寶,平安去了王德義家,他到五樓那幾個房間看看,一塵不染,可見,王德義是很盡職盡責的。
平安在住院期間,王德義去看過好幾次,這下平安回來,王德義喜出望外,當下就要了菜,拿了酒,兩人喝的七七八八,王德義說:“還是那句話:我就知道你沒病,你要是神經有問題,我他媽就是個低能兒,所有人都是智障!”
過了一會,王淑儀下班回來了,她看到平安,似乎愣了一下,而后過來打了招呼。王德義叫她吃飯,她說自己已經吃了,而后進了臥室,再也沒出來。
王德義看看妹妹的房間,低聲給平安說:“你那時候說的,我告訴她了!”
“哦。”
平安答應一聲,王德義又說:“我聽報道了,但是新聞說的都很籠統,我找我那些跑車的朋友打聽了一下,那個范曉春,攜公款潛逃,被抓了。”
“幸虧你提醒!她呀,這一段是得好好反省反省,老是覺得自己聰明,交的都是什么朋友!一個女人家,成天想那么多干嘛?遲早想出事來。看我,一天吃吃喝喝,我不快快樂樂?你說對吧?”
“我最近聽到一句話,說的是人生需要四種人:名師指路、貴人相助、親人支持、小人刺激!我這妹妹一直就順風順水,她啊,就欠缺的是小人刺激,成熟點吧她!”
從王德義家離開,天色已晚,回到神苑,到了家門口,平安往常滿紅那邊看看,伸手掏鑰匙,正要開自己的門,常滿紅的門打開了。
常滿紅在門里面看著平安,也不說話,她穿著一件睡衣,睡衣到她腿彎那里,將潔白的小腿呈現了出來。
平安想打招呼,可是看著常滿紅的眼睛,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常滿紅低下頭,不聲不響,平安看看她開著的門,走了進去。
這屋里沒開燈,一切都氤氳而又朦朧,常滿紅就那么的站著,兩人之間仿佛是在通過某種看不到的電波在傳遞什么密碼。
平安將門關上,挨近了常滿紅,看著她低垂的頭,看著她滿頭烏黑的發絲,看著她消瘦的玲瓏的肩往下卻驟然豐滿起來半隱半現的胸,湊過去就吻住了常滿紅的唇……(刪去XXXXXX字)
馬雄偉根本就不問平安為什么要這樣做以及前因后果,他只問針對的是誰,這是他辦事的風格。
“武得志?”
“是,武得志。”
“監外執行?”
“監外執行。”
“曾經招妓?”
“曾經招妓,還虐待導致一個女的重傷。”
“現在還是監外執行?”
“現在還是監外執行。”
馬雄偉點頭,看著平安,說:“二十萬。”
“就這么多?”
“本來不要這么多,但是,武得志有暴力傾向,我要考慮到可能有的意外,十萬是給家屬善后,五萬給當事人自己,另外五萬,是各種開銷。”
平安從一邊拿起包,拉開后從里面掏出三沓錢放在一邊,將包直接推到馬雄偉面前:“里面是二十二萬。多的兩萬,給你。”
“謝謝。你會聽到消息的。”馬雄偉說完,看看袋子里的錢,拉上拉鏈,提著走了。
平安和站崗的保安笑著打了招呼,進到了經濟偵查處的大院,而后上樓,在路上,碰到了往日的同事,他也含笑點頭。
一切都如平時一樣,不過,他沒有進自己的辦公室,他直接去了曲永超那里。
曲永超見到平安,愣了,而后笑說:“不是讓你在家休息?坐,快坐。”
平安微笑著從公文包里拿出文件,遞給曲永超說:“科長,這份,是勇發貿易公司的銀行資信證明,這一份,是從銀行調取的章樣,比對一下,似乎沒區別,但是,仔細再看,肉眼還是能發現這同一個銀行的兩個章印跡是不同的。”
“銀行提供的公章章樣和勇發公司擔保的銀行資信證明章印不符,這說明什么?說明勇發公司提供材料的真實性有問題。”
“科長你那會讓我查勇發的偷稅,現在我匯報,勇發不但有偷稅的嫌疑,還涉嫌虛假騙取銀行貸款,更有甚者,他們還涉嫌洗黑錢。”
曲永超徹底無語,心說我怎么就遇到這樣一個二愣子,工作能力沒的說,可是執拗的讓人哭笑不得。
都把自己查出病了還查!
“平安,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咱們辦案是要程序的,得一步一步來。你說是吧?”
“這樣,我還有事,回頭,再說。啊。”
曲永超說著要出去,想先避開平安,可是平安沒讓路,堵著曲永超問:“科長你去哪?”
“我去處長那里。”
“科長,你去不了。你現在就批準立案,我去處長那里,或者和你一起去。”
“你!……好,咱們一起去處長那里。”
“你撒謊!”平安猛地瞪眼,怒喝一聲:“你現在就簽字,不然,哪都去不了!”
又來了!曲永超心里呻吟一聲,蒼天大地的呼喊著,往后退一步說:“行,行,我簽字,你坐,我簽字。”
曲永超說著,趁平安拿材料的機會,就往外沖,但是被平安一個后伸腿給絆到了,趴在了地上。
平安過來蹲下,一手持筆一手拿著材料,說:“科長,請簽字。”
曲永超看著離自己很近的平安,又瞧瞧面前的紙和筆,嘆了口氣,猛地大聲喊:“來人啊!快來人啊!”
平安再次被強制送進了安定醫院。
醫院對于平安還是很照顧的,他的病房光線很好。幾天后,平安被解除了捆綁,可以小范圍內自由活動了。
又過了幾天,陳寶出人意料的來醫院探視他了。
這是平安兩次入院,陳寶第一次來探視他。
但是平安知道陳寶會來的。
“武得志入院了。”
“武得志入院?在哪?我怎么沒見?”
陳寶解釋:“不是在這里,是市醫院。武得志招妓,狗改不了吃屎,他還是虐待女的,打人家,將女的打的頭破血流全身傷,那女人就反抗,搞的武得志也是一身血,受了傷。”
“情況被控制之后,武得志和那個女的都被送往醫院,結果,查出那個女人,有艾滋病。”
陳寶說著話,一直盯著平安的表情,但是平安猶如老僧入定。
平安:“哦,女的有艾滋病?”
陳寶:“是。要說,武得志招妓,是戴套的,但是他把女的打傷,女人反抗報復,他也就受了傷,兩人體液血液混合,武得志被感染上了艾滋病。”
平安聽了看著陳寶,陳寶說:“武得志本身就有很多病,他不是監外執行嘛,這下,就繼續監外執行吧,一直執行到死!”
平安的淡然讓陳寶心里有了一種確定。這件事是這么的恰巧,恰巧就在平安出院這一段發生了。而自己,從前怎么就沒想過用這種以毒攻毒的方法呢?
有恨就有愛。可見,平安對武得志有刻骨的恨,而對自己陳家,對姐姐陳煜,還是很有著愛的。
當陳寶臨走的時候,說:“我姐,出國了。”
陳煜出國了?
出國的好。要走,就早些走吧。
但是陳寶走到門口又說:“我姐說,她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