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民不停的在插諢打科,有人還配合他起哄,一會平安看到隔壁縣的一個鄉長趁著春燕上菜的時候將手放在春燕的細腰上,春燕像是沒察覺,但很自然地將身子一扭,轉身走了。
吃完了飯要走,顧建民還是糾纏了一下春燕,說甭看我話多,但是說的都是實話,心里存不住事,他,喜歡韜光養晦,肚子里的東西紅的綠的都有,還有黑的白的呢,你要是跟了他,生活肯定是五顏六色的。
大家到了外面,各縣接人的車就到了,顧建民是有桑塔納的,平安從李國忠那兒借的車已經還給了李國忠,他也沒讓人來接自己,于是顧建民要平安坐自己的車走,平安說自己還要辦點事,謝絕了。
平安主要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和顧建民走的太近,雖然顧建民此時已經算是有了一定的后臺資本,但是顧建民當時在留縣樹立的形象和對他敵視的人,也不少。
平安上了一輛長途大巴,這車上一看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走走停停,上上下下,平安離開了和自己一樣的鄉長們以及顧建民,精神放松,不再戒備有人和自己勾心斗角,一會就被搖晃的睡著了。
在這期間,車上上來幾個用易拉罐中獎的招數騙錢的騙子,這幾個騙子跟早就上車了幾個同伙聯手騙了一個老農準備去看病的幾千塊錢下車溜走了。那個害病的老農以為那個能兌幾萬塊錢的易拉罐一等獎肯定能讓他死里逃生,卻不知道這樣只能使他離死亡更近。
接下來有幾個賣秘魯幣的人上車實行詐騙,但沒有得手。秘魯幣是南美洲秘魯共和國的法定貨幣,在國內不屬于流通貨幣,銀行也不予兌換,這種貨幣就是廢紙,但那一時期用秘魯幣詐騙的人成群結隊,上當者也不計其數。
快到留縣的時候,平安被兩個做小買賣的商販吵吵鬧鬧的吵醒了。這兩個小販說有人偷走了他們身上的五千塊錢。
車上氣氛頓時很緊張,同時那位在孫子陪同下去看病的老農在車子駛入留縣縣境的時候終于醒悟,嚎啕大哭起來,這是因為鄰坐的一個業務員模樣打扮的人在騙子下車后告訴他,那個特等獎易拉罐蓋是假的,其實根本兌換不到錢。
受騙的老農哭著要跳車,他的孫子也陪著他一起哭得六神無主。開大巴的駕駛員麻木不仁地說:“今天算好的了,路上還沒遇上劫匪,不然,全車人就都分文不剩了。”
這個駕駛員就像一個長年累月屠宰牲口的屠夫,他對所有乘客就像對所有即將挨刀的豬一樣表現出死有余辜的冷漠和殘忍。
有個青年是在看不下去了,起身倡導大家給這個老人捐錢,有人質疑問:“剛剛在騙子們行騙的時候,你怎么不敢站出來主持正義,這會你出來,誰知道你是不是和這個老頭一起伙同騙錢的?”
這個青年辯解說:“剛才不站出來不是我沒有正義感怕死,而是我不能死,我有兒子,還有老父老母,他們都要我去贍養,我死了,他們怎么辦?”
車上人都不吭聲了,青年說道:“各位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們,每人為這位老人捐十塊錢吧,不然他連今晚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在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呼吁下,大多數人都掏出了十塊錢捐給了老人,有些人不情愿,這個青年就向他們鞠躬,那兩個被偷了五千塊錢的小販哭喪著臉沒有捐錢,老人哭著說那還能要你們的錢呢?
平安出門身上帶的現鈔一般不會超過二百,這是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一是安全,二是沒必要,銀行卡倒是有,這下他將那幾十塊錢零錢全給了老人,而那個司機不愿捐錢。司機說:“我每天跑這條線經常遇到這樣的事,如果都捐,我還不破產了。”
車上有人就怒了:“你們必須捐一百塊!你們只知道收錢,對乘客的財產安全一點都不負責任!”
賣票的婦女問司機怎么辦,司機說不要理睬他們,乘客不干了,七嘴八舌的紛紛譴責這種見死不救的行為,大家都跟著起哄,司機一邊罵罵咧咧的一邊開著車,無可奈何的說:“給他五十塊錢,我自認倒霉吧!”
平安到站下了車,心想這到底是誰倒霉了?
到了縣里,平安胡亂的在路邊飯店吃了飯,喝了一壺不知道是放了什么茶葉的茶水,而后去了汽車站,準備搭乘開往東凡鄉的班車。
正在等車,身后站臺背面有人叫他,平安繞過去一看,苗蒲祿從一輛單排座小貨車駕駛室露出戴著眼鏡的臉,笑著說:“老板,東凡,五塊!”
苗蒲祿的車上放著半車廂的大蘿卜,平安知道他是來縣城賣菜來了,上了車,苗蒲祿說鄉長你這次出去的時間可不短啊,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咱們能照搬的先進經驗?
“經驗倒是有,不過未必適合咱們這里。”
苗蒲祿問平安吃過飯了,車子往東凡開,笑:“那些農業先進縣人吃不吃蘿卜?要的話我給他們送過去質量保證,量大從優。”
在縣里沒提出工業興縣和五五七八工程之前,指導的思想是全縣學習種植大棚菜,上面認為菜價錢比莊稼價值高七八倍,能提高收入。思路倒是挺好,但是一窩蜂的,全縣都種菜,別的縣也在種,這樣導致了菜多賣不出,銷售沒渠道,消費不掉,倒是還不如種糧食了。
平安和苗蒲祿拉著話,知道他早上拉了一車蘿卜,給一個飯店送了一些,其余的到了這會才賣出了不到一半,收入是幾十塊錢,還不夠功夫錢和車的油錢。
一路到了東凡,路上田地里這會正是蔬菜豐收的季節,綠油油煞是好看,但沒人收割,原因是賣不出去,各個鄉都是如此。
拐過了河灣,前面堵了車,有個拉茄子的架子車繩索斷了,將圓滾滾的茄子骨碌的路上都是,這會正在撿拾。
很明顯的,能看到一個頭頂戴花的婦女抱著一個嬰兒在大路中間走來走去,還歪著脖子看車輛里面的人,苗蒲祿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平安,平安問:“李笑梅那個孩子的父親找到是誰了嗎?”
“沒有,哪能找到,她見個開車的男人就上車,她爹這會在村里鬧著要讓村里給李笑梅和那個女嬰上低保呢,可是村里不給這嬰兒上戶口,因為是沒結婚證也沒生育證,派出所沒村里的證明也不管。”
平安當了副shu記之后,李德才就沒有再來鬧過,要他為李笑梅“負責”那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平安知道那事的始作俑者和幕后主使是誰,心里在記著,等著在適當的時候加倍的還給他們。
苗蒲祿將平安送到了鄉政府大門口才離開,進到大院里,彭佩然和幾個人正圍著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不住的說話,但老人不依不饒的,平安沒吭聲,見到他的人都過來問平鄉長回來了。
彭佩然過來站的離平安最近,平安問:“工作都做到大院里了?”
彭佩然看著平安笑:“鄉長在外面吃了先進縣的糧食,人更精神了。”
這女人說話總是帶有別的含義,院里人多平安不接她的話,彭佩然又說:“他纏著我們,非要替他的兒子做結扎手術,鄉里不同意,他倒是反將我們訓了一通,說我們挫傷了他計劃生育的積極性。”
平安一聽笑了起來,眼神不自覺的從彭佩然的胸一直滑到了腳趾頭上,心想你怎么結婚幾年了還不生育,你那位不會已經積極的響應了計劃生育吧?
彭佩然像是知道平安想什么,又要說話,楊得志從樓里出來了,平安主動笑著迎了過去,楊得志和他問候一聲,說:“開個會吧,最近這一段鄉里賭博打架的勢頭有些收不住,還有菜爛在地里都賣不出去了,你回來,正好給大家介紹一下外面的經驗。”
平安知道楊得志想讓自己做什么總不直接說,打著開會的名義集體壓自己。但其實楊得志想說什么每個人都清楚。看來楊得志同志這政治素養真是有所提高。
平安第一個進了會場,以行動充分支持響應楊得志的指示。
人到齊,楊得志宣布開會,會議議題有兩個,第一個議題是如何搞好社會治安,殺殺賭博泛濫的風氣,第二個是關于菜農種的菜賣不出去,怨氣很大,大家集思廣益,看看怎么解決。
關于第二個議題,平安知道這才是這次會議的重心。第一個議題討論結束后,他立即說道:“我看人多力量大,咱們黨委成員全體出動,到外面的大市里去,跑國有蔬菜公司,用最低價格爭取讓他們來上門收購。”
平安說著環視屋里一周,繼續道:“我在外面看了這一段,人家就是這樣干的。”
眾人臉上都做了難,楊得志也默不吭聲,平安確定了自己的直覺,知道楊得志就是想將蔬菜銷售的事情壓到自己肩膀上,讓自己往外跑,老不在鄉里,鄉里就沒人和他作對了。
財政所匡玉這時說:“這又是月中了,馬上要發工資,我這東奔西走的,也就解決了咱們全鄉百分之六十的數額,楊書ji看這怎么辦?”
怎么辦?平安這一段不在家,楊得志能不知道財政問題,這還是給自己看的,沒必要在會上說。
做事難就難在你說的話是具有決策作用還是只能當建議被人聽聽。平安又率先表態:“我這個月工資不領,給鄉里的財政減輕一點負擔。”
楊得志皺眉說:“這也不行,財政在于創收不在于自己縮減,收入多才能有錢,節省和不發工資是兩碼事。”
楊得志沉吟了一下,給匡玉說這不還有幾天,大家再想想辦法。
兩個議題結束,平安說:“我在外這么一段,大家都辛苦了,最近鄉里忙,很多人都有些時間沒回家了……”
平安說著問了一下幾個人,有的說多半個月,有的說快一個月,還有人說楊shu記都四十多天沒回家,他時間最長。
平安要的就是這個結果,說:“雙搶已經基本結束,我提議咱們鄉里的通知分三批休假,第一批優先照顧三十天以上沒有回家的人。”
平安的提議讓到會的人一個個露出了笑臉,楊得志開始也跟著笑了幾下,然后忽然像是覺察到了什么,立馬板著臉又表示了反對。
平安越發的印證的自己的想法,對著楊得志笑:“你要是再不回去,夫人鬧離婚,我們大家可不能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