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春滋靈扈微微點了點頭，十分平靜的就把夜未央與它之間的交易告知了慕芊雪。
想要借助春滋神泉的力量，實現愿望，則必須以自身存在作為交換的條件。
這是春滋神泉的規則，也是無法逆轉的交易。
交易一旦進行，就沒有任何后悔的余地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
慕芊雪緊咬銀牙，難怪除了自己之外，這世間竟再也沒有人記得夜神。
原來，夜神竟然以自己的存在為代價，借助春滋神泉的力量，幫助凌峰擊敗邪骨魔尊。
聯想到夜神之前的反常行為，或許，早在進入圣雪山之前，他就已經看到了自己最終的結局了吧。
然而，他卻仍舊還是選擇了面對自己的宿命。
他是一個真正的英雄，哪怕這世間，再也無人能夠記住他的名字。
“那為什么只有我會記住他？為什么，偏偏是我？”
“或許是因為你和他之間的七世羈絆之力，讓你不會在一瞬間就徹底忘卻夜未央的存在。原本，即便是身為最后的見證者，也只有內心爆發強大的愿力之時，才能夠回憶起被抹去存在之人。而當吾將你召喚到此處，也就意味著，你將面臨一個選擇。”
春滋靈扈十分平淡的看著慕芊雪。
它身為春滋靈扈，唯一存在的意義，便是守護春滋神泉。
因此，它并不會強迫慕芊雪進行交易。
只是，它需要借助交易者的愿力，滋養恢復春滋神泉，或許有一日，這口早已干涸的泉眼，會重新煥發生機。
這就是它為什么會與凡人進行交易的唯一理由。
只有那些無比純凈，無比強烈的愿力，才可以成為滋養春滋神泉的養料。
而此刻，在慕芊雪的身上，正好具備了這樣的強烈愿力。
“你，是否要以自身存在為代價，向吾提出一個愿望。”
“我……”
慕芊雪握住了粉拳。
她現在能夠深切的感受到，被抹除了存在，到底意味著什么。
就算是自己的族人，同胞，兄弟，甚至至親至愛，都會把自己忘得干干凈凈，仿佛從來沒有在這個世間出現過一般。
這樣的代價，她真的愿意接受么？
慕芊雪陷入了沉默之中。
或許，任何人在面對這樣的選擇時候，都不可能不會陷入矛盾猶豫之中吧。
死亡有時候，或許并不可怕。
可是，這樣的交易，卻殘忍的連你存在的痕跡都一一剝奪。
良久……
再良久……
在這個連時間流逝都無法感知到的空間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慕芊雪終于點了點頭。
“我愿意與前輩交易。”
她雙眸通紅，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力量，才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哪怕，自己會被所有人遺忘，甚至連凌峰都將自己徹底的忘記……
她必須為自己的罪責進行贖罪。
她從未見過凌峰如此悲憤，如此痛苦。
如果用自己的存在，可以將他的兄弟，他的知己們都復活的話。
只要他能夠走出悲痛的話……
一切，都無所謂了吧。
或許，將自己忘記，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這是你最終的選擇么？”
慕芊雪點了點頭。
“不會后悔？”
慕芊雪微微搖頭。
或許會后悔吧。
或許從內心深處，自己不愿意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就這樣離開凌峰吧。
但她卻不得不為自己犯下的過失，負上責任。
哪怕這一切，都絕不是她愿意看到的，但她的確造成了這一系列的惡果。
“好，那么，說出你的愿望吧。”
春滋靈扈的表情仍舊平靜，無喜無悲，它只是一種法則，并不具備任何人類的情感。
“我……”
慕芊雪緊了緊拳頭，她深吸了一口氣，終于緩緩開口道：“我希望，被邪骨魔尊害死的所有人，都復活過來？可以嗎？”
“非常取巧的愿望。”
春滋靈扈沒有生氣，反而有些贊賞的看了慕芊雪一眼。
一個愿望，就幾乎復活諸星萬域數以千億百億計的生靈。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非常聰明善良的丫頭。
“原則上來說，只要不違背規則，任何愿望都可以，但是作為交易，自然必須等價交換。”
春滋靈扈一臉平淡道：“想要復活被邪骨魔尊害死的所有生靈，恐怕無法做到。但是如果只是十天之內被殺死的生靈，勉強可以辦到。”
“這就已經夠了。”
慕芊雪點了點頭，這已經是意外的收獲了。
邪骨魔尊奪舍重生，幾乎將嘯風營所有人屠戮一空，也只是在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情。
也就是說，瑤兒，姜小凡，李不凡，還有岳云嵐，拓跋煙他們……
在昨天夜里被邪骨魔尊殺死的所有人，都會復活過來的！
至少，她不必再飽受到內心的煎熬。同樣的，凌大哥，他或許也不會再自責了吧。
這，就已經足夠了。
“好，契約，已經締結。”
春滋靈扈抬起手掌，輕輕在慕芊雪額頭上一撫。
一道淡金色的光芒，自眉心處，融入到了慕芊雪的精神之海。
“你還剩下一天時間，明天黃昏的時候，你的神魂本源，將會被卷入到獄火之中湮滅，你的存在，也會永遠消失……”
“芊雪，開開門吧。”
房外傳來敲門的聲音。
在神水陰姬的點撥之后，凌峰終于還是決定向慕芊雪道歉。
無論自己心中如何痛苦，但也不該用自己的冷漠，去傷害一個本就無比自責的人。
“對不起芊雪，剛才我只是……”
凌峰輕輕靠在門前，他盡量讓自己不去想起那些死去的同伴們，“我知道，你并不希望看到這一切的發生。這一切并不能怪你，我本該可以處理的更好的。”
“芊雪，求你開門吧，沒有人會怪你的，你也并沒有做錯什么，要怪只能怪邪骨魔尊太過陰險狡詐！”
他不斷的嘗試安慰慕芊雪，安撫她的情緒，只是，里面卻遲遲沒有半點動靜。
凌峰只能在門前一直靜靜的守候著。
這漫長的夜晚，終于過去。
朝陽如往常一樣升起，可是很多事情，似乎已經都回不去了。
凌峰默默在慕芊雪的門前站了一夜，想了很多，說了很多。
只是，那扇門，卻始終沒有打開。
凌峰固然可以輕易將它推開，但他沒有這樣做。
只是默默的站了一夜。
又或許，讓彼此都靜一靜會更好吧。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
房門卻終于推開了。
“凌大哥……”
是慕芊雪的聲音。
凌峰回頭望去。
她好美，似乎精心的梳妝打扮了一番，面上也沒有半分昨夜的痛苦，彷徨以及自責的表情。
只是，微微紅腫的眼眶，證明了她昨夜曾經哭過。
“你怎么……”
凌峰愣了愣，雖然這一刻的慕芊雪，美得叫人陶醉，可是卻也有些反常。
“凌大哥，陪我去海邊看看朝陽好不好。”
慕芊雪用懇求的目光，深深看了凌峰一眼。
“好……”
凌峰有些木然的點了點頭，就見慕芊雪邁著歡快的步伐，快步走到了凌峰的身邊，輕輕挽住了他的手臂。
“其實我一直都很希望可以陪自己心愛的人，在海邊看看。還有好多好多地方，我都想去看看呢！”
慕芊雪溫柔的笑了笑，挽著凌峰的手臂，卻不知不覺，越發的用力。
似乎生怕凌峰會被突然奪走似的。
“如果你想去的話，我可以陪你，不管是上窮碧落下黃，我都會帶著你一起！”
凌峰輕輕為慕芊雪整理了一些鬢角的發絲。
不一會兒，兩人在海邊的一塊巨石上坐了下來。
慕芊雪輕輕靠在凌峰的肩膀上，只是從始至終，抓住凌峰的胳膊，都沒有半點松開的意思。
“傻丫頭，我又不會跑。”
凌峰輕輕捏了捏慕芊雪的小鼻子，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慕芊雪變得格外的粘人。
或許，跟昨夜發生的事情有關吧。
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永遠也無法改變。
雖然凌峰將所有的悲傷都隱藏在內心深處，掩飾的很好，但是，卻始終不可能當做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凌大哥，你知道么？”
望著眼前蔚藍的大海，慕芊雪如同夢囈一般，幽幽說道：“第一次在東靈域遇到你的時候，看到你為夜一細心的療傷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
“是么？”
凌峰笑了笑，有些感慨道：“已經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啊！雖然當時的你就像一個小乞丐一樣，但是看到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絕不是尋常人。果然，原來你啊，竟然會是中元域九黎神族的圣女呢！”
“那原來，我對你是一見鐘情，可是你凌大哥卻不是呢。”
慕芊雪有些嬌嗔的看著凌峰，讓凌峰一陣尷尬，撓著后腦勺苦笑道：“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一件事情……”
他要吐嘆息一聲，將當初在開陽城蘇家的遭遇，也全部告訴了慕芊雪。
這是凌峰第一次將關于蘇琳的事情告訴別人，這原本是他心中一道永遠也不愿意揭開的傷疤。
慕芊雪無比心疼的看著凌峰，咬牙道：“原來，凌大哥居然還有這樣的經歷。”
“也因為那件事情，其實很長一段時間，我對所有女子都是存有戒心的。”
凌峰搖頭笑了笑，“只不過，漸漸地，我發現原來人與人都是不同的，這世間有陰險歹毒的女子，也有像芊雪你這樣溫柔善良的女子。其實說起來，我還應該感謝那位蘇小姐，要不是她，我又怎么會遇到更好的芊雪呢。”
“人家……人家不理你了，你取笑人家！”
慕芊雪紅著臉，將臻首埋在凌峰懷中，沒想到凌峰這樣木訥的家伙，也會說出這樣哄女孩子的話語。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凌峰只是輕輕抱住慕芊雪的柳腰，目光望向蔚藍的海面。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若是時光可以定格在這一刻的話，那該有多好啊！
然而，時光卻似乎格外的無情。
從朝陽升起，到日落黃昏，卻幾乎只是在一瞬之間。
凌峰就這樣陪著慕芊雪坐在海邊，一直靜靜地坐到了黃昏時分。
而當落日的余輝，終于灑向大地，金黃色的光芒，一點點投射到兩人的身上的時候，慕芊雪的身軀，卻開始變得透明起來。
凌峰渾然不覺，他只是與慕芊雪依偎而坐，看著夕陽，看著大海。
這一切，美的叫人陶醉。
“永別了，凌大哥……”
似乎是感受到了一股力量正在召喚著自己，慕芊雪的眼角，滑落一滴晶瑩的淚珠。
她輕輕抬起頭，想要最后再輕吻愛人的臉頰。
只是，當她終于吻在凌峰的臉上，她的身影，終于還是化作一道柔和的光，仿佛與夕陽連接在一起，緩緩消失不見。
只余下一晶瑩營滾燙的淚珠，悄然滑落，滴在了凌峰的臉頰上。
滴答！
淚水在凌峰臉頰上化開，凌峰抬手撫了撫臉頰，下意識扭頭，卻發現只是自己一人，十分安靜的坐在海邊。
“為什么，我會在這里？”
凌峰愣了一下，只覺得自己的內心深處，好像失去了一些什么。
淚水止不住的在眼角滑落，然而，他卻明明并未感受到痛苦和難過啊。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個呼喚的聲音，遠遠響起，“喂，臭小子，你干嘛一個人坐在那啊，要我陪你嗎？”
回首望去，鵝黃的衣裙，飄揚的秀發，伊人正在風中笑。
凌峰揉了揉眼睛，好似在期盼什么，身影漸漸變得清晰，卻正是，玉珺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