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亭湛入宮之時,興華帝恰好用了午膳,正在勤政殿批閱奏章,蕭士睿也在,置了一個小案在另一側,他的面前也有不少奏疏,看到溫亭湛進來,他只是抬了抬頭,然后又低頭認真的看奏折。
“微臣參見陛下。”溫亭湛端端正正的行禮。
“起吧。”興華帝頭也不抬的說了一句。
溫亭湛站起身,對著蕭士睿躬身:“淳王殿下。”
“溫大人不必多禮。”蕭士睿也回了一句。
溫亭湛便眼觀鼻鼻觀心的靜默站在一側,一時間大殿內只有窗外風吹過珠簾,珠玉相擊的清脆聲。
好一會兒興華帝才開口道:“稅銀一案,朕已經看了你的奏折,這事兒你做的很好,胡霆是個棟梁之才。”
胡霆知曉這件事并且默許,溫亭湛沒有隱瞞興華帝,也瞞不住,今日若是隱瞞了興華帝,那么日后單久辭掌握了證據,那他就罪責難逃。興華帝是個心里裝著天下百姓的明君,有時候做君王的就要睜一眼閉一眼。
就好比胡霆這件事,溫亭湛自然是把大多的錯推在了曹弓的身上,事實上一切事情也的確是由曹弓經手,而胡霆不過是被動。
“是陛下皇恩浩蕩,微臣不敢居功。”溫亭湛謙遜的說道。
“這曹弓已死,稅銀胡霆又不知去向?這樁案子并未了,你可有查到稅銀的去向?”興華帝擱下朱砂筆,抬眼看向溫亭湛。
“回稟陛下,稅銀在豫章郡柳家。”溫亭湛躬身道。
“柳家?”興華帝揚眉,“因何在柳家?”
“回稟陛下,此事說來是胡霆之功。”溫亭湛對興華帝道,“曹弓受人脅迫盜取稅銀,胡霆是事后才得知,在知曉之前他立刻下令封鎖了湖廣所有出入府城城門,因此大批的稅銀無法運出,恰逢前湖廣布政司柳居旻柳大人舉家回豫章郡丁憂,曹弓便以送柳大人土產為由,送了柳大人一車東西,這銀子就在箱子的隔層。”
曹弓的確在柳居旻走前送了柳居晏一車東西,只不過這是例行人情往來,的確是一些土產,是代表胡霆和整個湖廣與柳居旻共事數年一道送給柳居旻,這一點有據可查,至于當初裝土產的箱子早已經被溫亭湛做了手腳。
“柳居旻到如今還不曾發現稅銀?”興華帝來了興致。
“柳大人早已發現,但柳大人不敢上交。”溫亭湛平靜的回復。
“為何?”
“百口莫辯。”
“他這是不信朕會給他一個公道?”興華帝沉聲道。
“不,柳大人并非不信陛下,而是不信微臣,陛下若非派微臣去查稅銀,想必柳大人已經將稅銀上繳。”溫亭湛回道。
“他因何不信你?”興華帝想了想道,“外面不都在傳,你是柳家的入贅子,乃是柳家人,他竟然還不信你?”
“由此可見,坊間傳言不可信。若是微臣真如柳老太爺所言,乃是柳家人,想必柳老太爺應當叮囑柳大人與微臣守望相助。”溫亭湛順勢道。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也未必不是柳居旻心胸狹隘,怕你回了柳家分了他的權。”興華帝忽而笑道,“既然已經查到稅銀在柳家,那你便去將稅銀給朕取回來。”
“微臣便是請陛下恩準微臣開柳老太爺的棺木。”溫亭湛便道。
“開柳市荏的棺?”興華帝是真的驚愕了,但也只是片刻恢復了常態,“你莫要告訴朕,稅銀被柳居旻藏在了柳市荏的棺木之中!”
“正是。”
興華帝頓時沉默了,就連蕭士睿都驚訝的抬起了頭。歷來哪里有君主下令在過世的朝臣尸骨未寒之際下令開棺?這足夠史官口誅筆伐,當年興華帝最想的就是開寇家的棺,但是剛剛扳倒寇家,湖廣就是大水患,那個時候興華帝憋悶得不行,但不得不一舉一動謹慎。
等到洪水治退已經二三年之后,興華帝再來翻舊賬已經沒有了理由,以至于到現在興華帝都沒有在寇家出了一口氣。連寇家都沒有,更遑論是到現在還沒有多少大罪的柳市荏,最大的罪也不過是欲毀了溫亭湛,死前的欺君之罪,但興華帝也不至于為此將死人從棺材里拉出來。
“你有幾成把握,稅銀在柳市荏的棺木之中?”興華帝目光盯著溫亭湛問道。
溫亭湛低眉順眼:“臣有十成的把握,稅銀就在柳老太爺的棺中。”
“你可知此舉背后的牽扯甚大?”興華帝的聲音漸冷。
“微臣明白。”
“你若是開了棺,卻拿不出稅銀……”
“微臣愿以死賠罪。”溫亭湛語氣平淡,彷佛說的不是生與死。
興華帝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溫亭湛沉默了許久,才道:“你先退下,回去好生想一想,朕再給你一夜的時間,明日早朝之后再議。”
“微臣告退。”
溫亭湛躬著身子退出了勤政殿。才剛剛走下白玉階梯,蕭士睿便追了上來:“允禾,你等等我。”
溫亭湛停下腳步,看著追到近前的蕭士睿。
“那銀子當真是被藏在柳市荏的棺木之中?”蕭士睿壓低聲音問道。
“自然。”溫亭湛淡笑道。
“恐怕不這么簡單。”蕭士睿已經從興華帝的口中知曉了這是單久辭所為,是興華帝授意,他直覺單久辭不會這樣好對付。
“自然是不簡單,那棺槨底部的銀子都被火龍油上下夾著。”溫亭湛也不隱瞞蕭士睿。
蕭士睿的眼睛瞪大:“這要如何取出銀子?”
火龍油啊,他們都知道是什么,從前朝起王公貴族都喜歡用火龍油覆蓋在墓頂以此防止被窮兇極惡之人貪圖陪葬品而盜墓。那玩意兒一見光就燃,且燒傷力之大令人心驚肉跳,若是棺槨底部鋪了一層,那么一旦撬開底層,那么多的火龍油別說是銀子,只怕開棺的人都別想活。
屆時,銀子被燒得一干二凈,溫亭湛就算不搭上命都不行。
“你竟然敢立生死狀!”蕭士睿大急。
“我自然是有開棺之策。”溫亭湛對他輕輕一笑,就轉身往宮門口而去,“搖搖還在宮門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