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這一睡,睡到下晌才醒轉過來。
睜眼就看到少年皇帝渾沒形象的癱在殿中圈椅上,伸長攔腰舒展筋骨。
“這個時辰你不在御書房處理朝務,到哀家這里來作甚?”
“過來陪你用晚膳。”風墨晗理所當然,“宮里也只有朕跟皇奶奶兩人最是親近,你平時在養心殿孤零零的,朕有時間也該多陪你一些,盡盡孝道。”
不說皇太后,便連老嬤嬤都有些聽不下去?
親近?
就皇上以前那樣的,背后一口一個老太婆,遠遠看到皇太后轉身就能避走,他也好意思說親近二字。
前年年節的時候王爺不在,兩人一塊吃大飯,皇上可從頭到尾多一句話都沒有。
“你打什么主意?想要哀家手里的兩塊令牌?”皇太后皺眉。
風青柏一行離開的時候,又將令牌留下了。
那兩塊令牌代表的兵力不容小覷。
皇太后瞧著風墨晗眼神淡下來,她想不出除了這個理由,還有什么原因能讓小皇帝不惜委屈自己來討好她。
風墨晗眼睛往上一翻,從懷里掏出一塊黃色令牌,移步走近軟榻,拉了皇太后的手將令牌拍在她手心。
自然是沒敢用力,不然他這頭拍疼了皇太后,回頭皇叔跟秦將軍就會先后找他松筋骨。
“您可別小瞧朕,雖然朕手里實權還算不得多,但是有皇叔在,朕也用不著去覬覦你那點東西。這是朕隱衛二營的令牌,送你了。先說明啊,絕對不是朕用來監視您的,令牌您拿著,愛用不用。”
“你這是何意?”
“皇叔跟秦將軍都送您禮物了,朕要是小氣吧啦的,以后如何在他們面前立足?再說了,這些東西日后您遲早是要交給小巴豆跟紅豆的,他們的東西也就等于是朕的東西,沒差。”
“以后可別再說自己是一無所依的老婆子了,整個京城里,除了朕跟皇叔,沒人的依仗能趕得上您。朕這心也松下來。”
直到坐上膳桌,皇太后仍時不時看向風墨晗,跟看怪物一般。
“以前皇上并非如此性情,今日倒是變成喜磨嘴皮子的稚兒了。”
“朕年紀本來就小,以前裝老成不過是因為當時皇太后還算是外人。如今您既是我皇奶奶了,自己人,那自然用不著朕再拘著性子裝模作樣。”
皇太后味同爵蠟,她寧愿小皇帝跟以前一樣,老成持重,至少不像現在這般,跟個話癆似的。
極是刮噪。
用過膳后,風墨晗施施然離開養心殿,身后大殿里還能聽到皇太后很是生硬的聲音,“以后他再來,直接把門關了,吵死了,擾人清靜!”
風墨晗咧嘴,想關他在門外?
哪有那么容易。
皇叔既然已經認下這個長輩,他自然不能落后。
他跟皇叔是一國的。
晚膳過后,天色已經暗下來,御花園里四處掛上了照明燈籠,將花園照得明亮,以便后宮妃子們夜晚游園。
時近六月,園中處處可見花團錦簇,暗香襲人,漫步其間教人心曠神怡。
沿路,偶能遇上妃子嬌嬌怯怯的過來行禮問安。不少人存著親近的心思,只是看到皇上神色冷淡,沒敢過于放肆。雖然皇上年少,可是顯露在外的氣勢已經跟南陵王極為相近,也相似。
離了沿途幾個妃嬪殷殷切切的視線,行至蓮花池附近,前面傳來嘈雜聲響。
風墨晗頓了下腳步,往那方慢慢走去。
“剛才可是你撞上的本宮,累得本宮將絲帕掉進了池里,那你就得負責替本宮撿回來。”輕慢的聲音盛氣凌人,“你知不知道那條絲帕是皇上賞賜下來的?你有再多銀子都賠不起!”
“我瞧著她怕是嫉妒姐姐得皇上寵愛,故意撞的姐姐吧?可莫要看這怯怯弱弱的模樣兒,人家手段高明得很,竟然進了乾德殿,爬上皇上的龍床。咱們這些姐妹誰有她那般幸運,在乾德殿承恩。”
“一夕功夫,從個卑賤的小醫女搖身一變成為后宮采嬪,這等心機手段讓我們自嘆弗如。可惜啊,也只有一夜風光,聽說那晚過后皇上再沒想起咱們這位新晉采嬪來。”
奚落嘲諷,譏笑聲此起彼伏。
蓮池水榭入口,一盞暈黃宮燈,幾個錦衣羅裙妝容精致的妃嬪,還有站在她們面前,背影羸弱單薄的女子并一丫鬟。
一襲青衣素淡,站在一眾華服女子對面,顯出幾分寒酸,卻又有一股別樣清新。
風墨晗沒有走上去,在不遠處石凳上坐下,饒有興致欣賞這一幕。
“怎么?弄掉了本宮的東西,還這副模樣裝可憐?大家都是女子,做給誰看呀?這里可沒人會憐惜你。”最當先紅姨女子冷笑。
“妾身這就去將絲帕打撈上來,洗干凈了再給儀妃姐姐送去。”女子低垂著頭,輕道一句,就拿起蓮池旁的竹竿,走到蓮池邊上,開始在不甚清澈的水中打撈絲帕。
“主子,還是奴婢來吧?”跟在她旁邊的延緩怯怯懦懦。
“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
后面幾個妃子譏誚看著這一幕,片刻后,儀妃上前突地從后踹出一腳,將女子踹下蓮池。
“主子!”丫鬟驚叫,忙伸手去拉,又被儀妃一腳踢倒在地,“這黑燈瞎火的,拿根竹竿子在那裝模作樣,什么時候能把帕子撈上來?還得勞煩善睞采嬪親自下水,好好的找了。若是找不著,你就別想上來!”
蓮池畔,嬉笑聲一片。
好在蓮池水不深,淹不死人,女子驟然落水撲騰片刻后,沖水中狼狽站起。
風墨晗輕嗤了聲,一展廣袖起身離去,沒什么好看的了。
“皇上?臣妾等見過皇上!”才轉身走了兩步,后頭就傳來緊張問安聲。
風墨晗回頭,“朕就是路過順便看看,你們隨意玩。”
擺擺手,又要走之際,那個怯怯懦懦的小丫鬟居然朝他沖來,在他面前撲通跪下了,哭著不停磕頭,“皇上,您救救主子吧!蓮池水涼,主子身子骨本就不好,要是不快些起來,只怕就要受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