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們伸手,緩緩解下臉上面紗。
長老已經下令,而且皇上的話里分明不容拒絕,她們如何反抗得了。
這一摘,帶著濃烈的恥辱感。
那種被強迫的感覺,讓人如同吃了蒼蠅。
坐在周圍的一雙雙眼睛落在她們身上臉上,帶著奚落嘲笑。
此刻的她們,就像小丑。
柳玉笙誰都沒瞧,淡然解下面紗,一張普普通通的臉呈現眾人眼前,在圣巫族一眾女子當中,最不起眼,甚至皮膚還有些蠟黃。
對面男子一直緊盯她的動作,甚至有那么一瞬,心跳隨著她的動作加快了跳動幅度。
然真正看到那張臉時,失望隨之而來。
整張臉,除了那雙眼睛清透靈動,可以說再無一點可取之處。
那樣一雙眼睛,實在不該配在那樣一張臉上。
可惜了。
“外界一直盛傳圣巫族女子極為美貌,今日一見果然不虛,”有人開口稱贊,借此打破此時略微有些僵持的氛圍,給雙方一個下臺階,“不過諸位圣女放心,有我西涼皇室護著,沒人敢隨便打圣巫族主意,更不會有人敢隨意輕賤圣巫族圣女。在宮里,圣女們無需再蒙著面紗,就當在族里一樣自在。”
“說的是,剛才我就猜測,圣女們終年蒙著面紗,應該是擔心被人覬覦,女子勢弱容易吃虧。但是在宮里,乃至在整個西涼,只要皇族在,圣巫族就絕對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此時老皇帝笑著開口,“圣巫族對我皇室信任,我皇室自然不會辜負這份信任,來,此刻當舉杯慶祝,彼此信任坦誠!”
千芳勉強擠出笑容,帶著圣巫族眾位女子舉杯,“多謝皇上,請。”
一杯酒后,宴席散場。
回延壽宮的路上,柳玉笙留意到千芳長老發紅的眼角。
而諸位女子摘掉面紗后亦始終情緒低落。
想了想,柳玉笙輕聲道,“長老,圣女們入宮,是為了什么?剛才長老讓我們做的,不是同樣的目的嗎?”
千芳一震,朝女子看去,卻見她扭頭問身邊的人,“摘掉這條面紗,能讓我們圣巫族族人免被遷怒問責,你覺得羞恥嗎?”
問的是千蘭,千蘭當即瞪圓了眼睛,把腰桿挺得直直的,“當然不!能保護族人,我很自豪!”
女子又問千雪,千雪搖頭,“除掉面紗罷了,但是能讓大家都好好的,我有什么可羞恥?我并未做錯。”
圣女們亦是如一的答案。
最后女子轉過頭看向千芳,“長老,錯的不是我們,我們為什么要難過?”
深深凝著女子那張普普通通的臉,千芳眼底沉郁散去,笑了。
是啊,錯的不是她們,她們為什么要難過?
她們圣巫族勢弱,一直以來只能依附皇族掙扎求存,否則圣女們能助人延年益壽的消息傳出去,沒有皇族保護,族中女子面臨的將會是更加不堪的命運。
為了生存,一時受辱有什么可恥?這么多年她們不斷將族中女子送進宮,與親自將她們送進火堆比起來,剛才那點羞辱算得什么?
她們只是想活著罷了。
她們只是想讓族人能繼續活下去罷了。
千芳笑,笑意開始釋然。
整個圣巫族,從上到下,一直以來忍辱負重,包括被送入宮的圣女們,哪怕再不甘愿,也不曾反抗部族的決定。
是因為她們都希望部族能活下去,不要如曾經的苗疆一樣湮滅于歷史。
她們相信部族不會永遠勢弱,總有一天,她們會自己強大起來,強大到不需要依附皇族亦能自己保護自己,甚至讓世人忌憚!
總有一天,她們能仰首挺胸站在世人面前,活出圣巫族該有的樣子來!
會延壽宮的后半段路,族人們此前的壓抑一掃而空。
在幾人身后,不遠不近的,實則跟著兩個人影。
只是彼時大家都沉浸在情緒當中,未曾察覺。
站在延壽宮宮門前,巴念抬頭看著宮殿上方蒼勁的延壽宮三個漆金大字,眸色晦暗難辨。
在宴席上見到女子真容之后的失落感,始終讓他無法甘心。
總覺得那樣一雙眼睛,不該是鑲嵌在那么普通的一張臉上的。
是以散席之后,不自覺的,他就跟在了女子身后,將前面的對話聽了個完完全全。
彼時心里的震驚,遠勝過宴席上女子靈動表情以及嘲諷眼神所帶給他的興味。
那點不甘,也在那一瞬間,轉變成了濃濃的好奇跟探究。
她跟他這么些年來見過的所有圣巫族女子都截然不同。
沒有被困在圣巫寨小小天地里不曾見過世面的天真,沒有半與世隔絕圈養出來的不通世俗,處處透著一種古怪的神秘感。
他很想知道,在女子身上,還能挖掘出什么寶藏來。
“派人,去查查那個叫千美的。”轉身離開時,巴念對身后人吩咐。
“王爺,屬下以為不妥。”
“什么不妥?”
“那位叫千美的圣女作婦人打扮,顯然已經是成親嫁了人的,王爺——”
男子轉頭,眸色淡淡掃過來,下屬咽下了后面的話,“屬下即刻派人去查。”
柳玉笙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在風青柏又潛入香閨的時候,把宴會上發生的事情跟他說了遍,末了不忘咬牙切齒,“西涼皇室沒一個好人,老的小的全是一丘之貉,仗勢欺人!”
任由女子在他面前顯露真實情緒將西涼皇族人通通罵個遍,風青柏托曬淺笑,看著女子,對她那張臉很是滿意。
“離開西涼之前,面具就別取下來了。”
“為何?”柳玉笙怔了怔。
“西涼皇室沒一個好東西,這張臉長得比較安全。”
“……”看看男子的臉,柳玉笙心有同感,“你現在的臉,也很安全。”
四目相對,齊齊輕笑。
睡下前,柳玉笙才想起來他們的另一個同伴,“你在這里,那薛青蓮是不是又被你抓取頂班了?”
“不算頂班,他只是換個地方睡覺而已。”
男子挑眉,“你覺得他可憐?”
“不,我覺得你說得很對,他只是換個地方睡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