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盡快趕回來。”何之初皺了皺眉頭,想起剛才還說明天去醫院確認一下塞斯的傷情,現在也沒法去了。
顧念之抱著何之初的日程表和案件進度表,抬頭看著何之初,那雙瀲滟的桃花眼淡去了清冽冷漠,多了些焦急愧疚。
顧念之咬了咬唇,何教授,其實還是很擔心他父親吧?
到底出了什么事?
何之初不說,她也不好打聽,乖巧地點點頭,“我明天找史密斯一起去醫院看塞斯的傷情。何教授不用擔心。”
何之初勾起唇角極力笑了,“我不擔心,他不會在你面前討到好。”
何之初好像又回到以前說話的腔調,顧念之有些拿不準他的意思。
好像是夸她,但也可能是在諷刺她。
何之初以前說話就喜歡陰陽怪氣,這陣子好多了,但今天又這么說,難道是因為太過擔心他的父親,所以原形畢露顯得刻薄一些?
不要緊,顧念之在心里很大度地表示原諒他了。
天大地大父母最大,顧念之自己雖然記不起父母的樣子,但她很能理解別人對父母的感情。
“……何教授,您今晚就走,買機票了嗎?”顧念之轉移話題,目光在何之初的套房里溜了一圈,并沒有看見他收拾行李箱。
何之初微微頷首,“我已經訂了機票。凌晨一點的飛機。”他看了看手表,“還有三個小時。”
“這么著急啊?”顧念之很是意外,“您不讓您的專機接您回去嗎?”
在顧念之看來,何之初回家應該坐自己的專機吧?
何之初垂眸看她,瀲滟的桃花眼里波光一閃,“讓他們來接我太慢了,飛過來就要七八個小時,我等不及。”
顧念之點點頭,“明白了,何教授,你父親是不是生病了?”
不然怎么會這么著急,連自己的專機也等不了?
“嗯……聽說昨天受了點傷,今天才醒。”何之初按捺住心頭的焦急,“可能要開顱做手術,家里的人沒法拿主意,我必須回去。”
“何教授別急,你父親一定會沒事的。”顧念之定了定神,輕言細語安慰他,“如果真的有事,你家里人肯定昨天就通知你了,是吧?”
何之初一怔,竟然覺得顧念之說得有些道理,但很快,他又抿了抿唇,不敢冒這個風險。
何之初一只手搭在顧念之肩膀上,沒有用力氣,很輕很輕地搭著,顧念之絲毫沒有覺察到異樣。
“念之,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何之初的聲音依然清冽冷漠,但那只是表象,就像覆蓋著積雪的火山,外表寒冰一片,內里火熱得快要爆發了。
顧念之沒想到何之初邀請她去他家,不由撓了撓頭,不好明晃晃的拒絕,只得訕笑東扯西拉:“何教授,這怎么好意思呢?您家里現在應該正是著急上火的時候,我去添什么亂啊?再說這邊的官司沒打完,我哪兒都不想去。”
何之初縮回手,略尷尬地笑了笑。
他本來沒指望顧念之現在就答應跟他回家,只是一時忍不住罷了。
其實就算她答應,他現在也沒法帶她回去。
還不到時候。
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何之初和顧念之都默了默,一時沒人說話。
顧念之覺得空氣中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她輕輕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
何之初迅速轉移話題,“嗯,快開學了,學校那邊,我會跟他們說,給你當實習學分計算。”
何之初知道顧念之對這個案子很重視,而且她已經是法律系碩士研究生,在外打官司,是很好的鍛煉,比去律所端茶送水的那種實習要更名正言順。
“謝謝何教授!”顧念之眼前一亮,高興極了。
她正發愁呢,不想回去上學,她想有始有終地把這個官司打完,要親眼看著塞斯這個惡人被判終身監禁才能解氣。
何之初拍拍她的肩膀,“回去睡吧,以后就要靠你和同事們通力合作了。”
顧念之對著何之初深深鞠了一躬,“何教授,您放心,我一定會盡自己最大努力打贏這兩場官司。”
“行,我相信你,現在回去睡覺吧。”何之初說完轉身要進臥室。
顧念之對著他的背影說:“何教授,我送您去機場吧。”
“不用了。”何之初頭也不回地走進去,“我還要跟另外四個人交代一下,你回房去吧。”
顧念之只好“哦”了一聲,抱著兩份表格回自己房間去了。
何之初對另外四個助手只是打了個電話,對他們說,自己家里有急事,要連夜趕回去,讓他們有事跟顧念之商量,把官司撐下來。
如果不行,就盡力拖進度,等他回來。
何之初估計他回去最多兩個星期,如果快的話,可能一個星期就會回來,肯定能趕在民事案子開庭之前,因此并沒有多說什么。
幾個助手也沒在意,他們在美國都是獨當一面的大律師,只不過何之初比他們更厲害,他們才做他的助手,單獨打官司的話,這幾個人也都是好手。
顧念之回到自己房間,換上睡衣爬上床,默默地又看了一會兒德語的法律條文,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才倒下睡覺。
臨睡的時候,她抬頭看了看窗外。
百葉窗沒有放下來,能直接看到外面的星空。
藏藍色的夜空里,星星一閃一閃,偶爾有一個小紅點出現,那是夜航的飛機。
顧念之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暗忖那是不是何教授坐的飛機呢?
就在對何之初家里事情七上八下的擔憂中,顧念之覺得眼皮更沉了,慢慢睡了過去。
此時慕尼黑地區醫院里,拉莫娜哭得眼睛都腫了,守在手術室外面。
她鼻青臉腫的兒子塞斯現在正在里面急救。
幾個高大的警察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守在門口。
這是重刑犯的待遇,雖然塞斯的案子還沒有審結的,但惡劣的影響注定有他在的地方都會有重點看守。
顧念之第二天醒來,發現已經是早上九點多。
這陣子每天早上七點何之初就會打電話叫她起床,和她一起去吃早飯,她都習慣了。
今天沒有人叫她,她居然睡過頭了。
幸虧今天不需要出庭。
顧念之從床上坐起來,暗道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洗漱之后,她下去大堂的餐廳里吃早飯,中途給史密斯打了個電話,問他什么時候方便去醫院看一下塞斯的情況。
這件事昨天何之初已經跟史密斯說了,史密斯懶洋洋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顧,你吃早飯了嗎?如果吃過了,我們現在就可以走。”
他早就起來了,這陣子他在律所分部和酒店兩邊跑,比別的人幾乎要忙一倍,因此習慣了晚睡早起。
顧念之忙說:“我剛吃完,那咱們現在就走?”
“好,你在哪里?”史密斯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我先去醫院,再去分部那邊,你呢?”
顧念之想了一下,手里的勺子在咖啡杯里無意識的攪動,說:“先去醫院,回來整理一下最近的庭審記錄。”
史密斯點點頭,暗道確實是個很努力的學生,而且很聰明,難怪何教授將她捧在手心里。
說話間,史密斯已經來到樓下大堂餐廳,看見顧念之從餐桌間站起來。
她今天穿著一身海軍藍重磅真絲連衣裙,四分袖,露出白嫩的小臂,左手腕上戴著一支不起眼的手表。
但史密斯也是美國號稱“oldmoney”的老牌世家出身,見過不少好東西,只看了一眼,就被她的手表吸引了。
很簡潔大方的款式,但是細節處無比精致豪奢,一看就是那種有錢也買不到的定制款。
走進了,才看見是BVLGARY,機械表中的表皇。
他微微一怔,BVLGARY什么時候出定制款了?
再看顧念之,他的眼神不由變了。
和之前的隨意打趣相比,現在多了一絲小心翼翼的友好,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顧念之也是人精,史密斯走過來,目光不過在她手腕間掃了一眼,態度就完全變了,她看得一清二楚,但什么都沒說,跟不知道一樣。
背著自己的香奈兒LeBoy小包,戴上一頂大大的寬沿帶面網的遮陽帽,臉上漾著一抹淺笑,走在史密斯身邊。
兩人依然小聲交談著,但史密斯對她越發恭敬了,不動聲色維持著風度和分寸,走出酒店大門,史密斯叫了他們的專車過來,直接帶他們去慕尼黑地區醫院。
這個醫院在一座古堡里,尖尖的塔樓,小小的窗戶,潔白的窗紗在窗口半遮半掩,每一扇窗戶的窗臺上都有一個小小的花圃,種著玫紅色和鮮紫色的牽牛花,爬滿整個窗臺。
顧念之從專車里下來,抬頭瞇著眼睛看了看眼前這座古堡一樣的醫院,輕笑著說:“這醫院多少年了?顏色有些陰森。”
斑駁的石壁外墻底部長著青苔,連臺階都是石頭的原生狀態。
史密斯拿手機搜了搜,說:“這座古堡的歷史有兩百多年,不過作為醫院才幾十年。近十幾年徹底翻修過,里面應該跟別的醫院沒有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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