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初煩躁地揉了揉眉心,在國王湖邊走來走去。
看來直接找到顧念之的可能性不大,只有從側面下手。
想起他們收到的那個視頻里出現的塞斯,何之初鎮定下來。
他真是太著急了,關心則亂,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人。——塞斯。
既然塞斯能夠摻和進去,塞斯的繼父約克肯定出了大力。
顧念之失蹤這件事,約克不知道才有鬼了。
但是對付約克這種人,不可能跟對付這個司機一樣。
何之初握了握拳頭,對著夜空暗暗祈禱,只希望顧念之能夠想盡辦法活下來。
不管怎樣,只有活下來,才有希望。
“回城。”何之初拿了主意,轉身上車。
何之初剛坐到車里,還沒喘口氣,就聽見手機響了。
“什么事?”何之初滑開手機接了起來。
是幫他查那些車牌號懸賞的機構打來的電話。
那人非常激動,德語說得又快又急,跟打機關槍一樣噠噠噠噠:“有人來電話說看見這兩輛車了!”
何之初馬上說:“把地址發到我的手機上,我馬上去看。”
他正好在外面,可以順路去看看這兩輛車在哪里。
何之初本來以為對方用了這兩輛車作案,現在被人找到,肯定會棄車了。
結果這些人不知道是太大意,還是篤信他們藏的隱蔽,不會有人找到他們。
總之當那兩輛車所在的地址發過來之后,何之初發現一輛車在慕尼黑郊外不遠的地方,還有一輛居然就在慕尼黑市區一個小診所的停車場里!
“走,先去這個地方。”何之初將慕尼黑郊外的地址發給他的人。
幾輛悍馬SUV又風馳電掣般離開了國王湖,趁著夜色,迎著凜凜夜風往慕尼黑開去。
他們開得快,一路高速不斷超車,最后只花了一個小時就到了那個地址。
這個地址是在慕尼黑郊外的一個中等社區。
社區里面都是一棟一棟的獨棟別墅,每家每戶門前都有一個小小的花園,地方不算特別大,但也是前有院,后有園。
這里種著許多高大的松樹,好處四季常青,總是能保留這片社區的隱私,就算用衛星都很難探測到這里的街景,壞處是一年四季都是陰森森的,光線不太好。
何之初在車里沒有下來,借著下搖的車窗看見了前面的房子。
是一座很大的別墅,沒有什么特色,就是慕尼黑郊區很常見的那種房子,既不高調,也不低調,藏在整個社區里一點都不顯眼。
門前有個很大眾化的花圃,里面種著三角梅,還有幾株玫瑰花,姹紫嫣紅,有種俗艷的熱鬧,平平無奇。
如果不是因為有了車牌號才找到停車的這個地方,要讓他們自己找,還真不一定能找到這里。
因為慕尼黑郊外那么多相同式樣的房子,沒有特殊原因引導,大概很難注意到這里。
“去看看。”何之初移開視線,吩咐自己的手下。
一個保鏢下了車,來到院門前摁門鈴。
摁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出來。
后來隔壁房子里有人聽見了,出來到庭院里好奇地看著他們。
這個保鏢就過去跟他打了個招呼,問道:“嗨,你好,請問你知道這家人在家嗎?”
鄰居笑著搖搖頭,“我有一陣子沒有看見這屋里有人出來了,好像搬走了。”
“搬走了?”那保鏢吃了一驚,不過還是謝謝那個鄰居,回來對何之初說了一下。
何之初皺了皺眉,在車里又探頭看了那房子一眼,“帶人進去看看。”
保鏢點點頭,轉身就招呼幾個身手很好的同僚,翻過院墻進了那座別墅的庭院。
旁邊的鄰居看得眼睛都直了。
另一個保鏢笑嘻嘻地走過去向他解釋:“……那家人欠了我們老板的錢,一直也不還,打電話也不回,最近把電話號碼都取消了,我們才來看看。”
那鄰居呆呆地看著這群一看就不像善茬的人,立刻給他們頭上蓋了個戳:高利貸……
“哦哦哦,那你們忙,我進去了。”鄰居結結巴巴說著,哧溜一下就溜回自己家了。
那個保鏢也不在意,記下這鄰居的門牌地址以防萬一,然后走回去看那些人進去怎樣了。
十分鐘后,翻進院墻的人又翻出來了。
他們向他匯報:“里面確實沒人。就幾輛車停在后院。其中一輛就是我們查的車牌號,不過那輛車沒有什么線索。”
“就是后面那輛車。”
有人補充了一句,大家就明白了。
別墅里停的這輛車,不是把顧念之塞進去的那輛車,而是跟在后面的那輛車,里面應該不會有線索。
為了保險起見,何之初還是指示他們:“進去看看,拍下照片。”
幾個保鏢又返回去,將那車里里外外拍了很多照片,又做了幾個記號,弄壞車的引擎,才翻墻出來。
何之初一幀一幀看著他們拍的照片,也沒有看出異樣。
他想,看來只有找到視頻里把顧念之塞進的那輛車,才是真正有了一些線索。
何之初收起照片,沒有多說話,揮了揮手讓他們上車,“去城里那個診所看看。”
等他們到了慕尼黑市區的小診所前,發現這小診所已經人去樓空。
小樓后面的停車場里停著幾輛車,其中一輛就是當時把顧念之塞進去的那輛車!
也是塞斯開的那輛車!
何之初這一次下了車,親自來到那輛車前。
夜色下,他看著那輛車,臉上的表情如同南極寒冰,看一眼都要把人凍死了。
“打開。”過了半天,他從牙縫里吐出兩個字,清冽冷漠的嗓音涼薄到極點。
他這一次帶的手下都是在這方面特別有本事的人。
比如說沒鑰匙的時候依然能撬開車門。
一個保鏢走過去,拿著一個兩尺長一厘米寬能伸縮的鐵尺,用鐵尺往車把手那里豎插了過去,然后轉了一會兒,用手巧勁,就把車門給打開了。
何之初第一個鉆進車里。
車里明顯被重新洗刷過了,車飾座椅都是新的,但車的外觀那么破舊,就顯得車里的全新狀態非常突兀。
看來里面被人全部換過了。
何之初徐徐吐出一口氣,“把這車帶回去做法檢分析。”說完就下了車。
回到自己車里,何之初以手支頤,想著今天的收獲。
首先,念之是被人從國王湖帶走的。
然后去哪里了呢?
最有可能是進了阿爾卑斯山。
可他們帶她進阿爾卑斯山做什么?
那兩輛當時帶走她的車都找到了,說明這兩輛車并沒有跟念之在一起。
那只有兩個可能。
一,從國王湖離開后,他們直接開車進山,然后又出來了。
二,從國王湖離開后,他們換了車,這兩輛車沒有進山,或者進山之后換了別的車。
如果是第一個可能,也就是他們直接開車進山,然后又出來了。
這是最兇險的一個可能。
如果是進去又出來,卻不見念之的人影,車里還被重新裝修過,只有一個可能,也就是車里發生了致命沖突,留下很難抹去的痕跡,所以對方要重新裝修整輛車。
什么情況下會發生致命沖突?
肯定是念之這個傻姑娘拼死反抗了……
想到這里,何之初的眼圈又不由自主紅了。
上一次他這么痛苦,還是七年前念之失蹤的時候,這么多年沒有流過眼淚,結果這一次,流的淚還是為她。
何之初極力忍住自己,閉著眼睛,用手蓋在眼簾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才忍住那股酸楚的淚意。
心跳漸漸恢復正常,何之初繼續思考著第二種可能:這兩輛車沒有直接進山,或者進山之后換了車。
這種可能比前一種只好上一點點,因為那意味著念之有很大可能還活著,雖然她可能更受折磨……
這一瞬間,何之初居然想不清楚自己是希望念之無論如何都活下來,還是不要受到那些讓人心碎的折磨。
不管哪一種可能,對于念之來說,都將是一生的夢魘。
何之初抿了抿唇,這一次,他要帶她回家,沒有人能阻止他。
不管她是生,是死,他都要帶她回家,和她永遠在一起。
何之初一路想著,時間過得飛快,沒多久他們就回到希爾頓酒店。
一個保鏢下來問何之初:“何先生,您打算怎么做?”
那輛車被他們掛在悍馬SUV后面拖過來了,停在希爾頓酒店的停車場。
何之初從車上下來,看了看那輛車,說:“做法檢分析,然后把車交給警方。”
“是,何先生。”保鏢隊長忙立正行禮,軍人的習慣又出來了。
何之初看了他一眼,“不用這樣,你已經退伍了。”
“嘿嘿,何先生,我會注意的。”他剛退伍不久,就做了雇傭軍,軍人習慣還是很強烈。
“嗯,對你的手下說,汽車的法醫分析要今晚就做完。另外,我給你們包了希爾頓酒店16層一整層,你們就住在那里。”何之初說完轉身就走。
至于對汽車進行法醫分析,這些雇傭兵有這方面的專才,何之初不用擔心,他只要回房等結果就行。
帶著四個保鏢回到自己房間,史密斯他們四個律師助手也過來跟他說話。
畢竟他也是他們的老板,帶著來德國打官司,卻把自己的同事給弄丟了,他們也很過意不去。
何之初見了他們,卻沒有要請他們坐下的意思,因為他心力交瘁,沒有心情再去敷衍這些不相干的人。
“有事嗎?”他恢復了清冷自持的神情,兩手插在褲兜里,站在窗前淡淡問道。
“……何大律師,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忙的嗎?”史密斯上前問道,“我可以再去警局幫忙催問塞斯的問題。他已經逃了十天了。”
何之初搖搖頭,“說了這件事不用你們插手,我自己有數。你們回去吧,如果沒事做,可以催一下法院對黎海清案的一審結果。要還拖著不判,就到上一級法庭告這個案子的法官。”
何之初的神情帶著幾許戾氣,一副“誰讓我不開心,我就讓誰過不下去”的樣子。
這件事確實是史密斯他們能做的,馬上表決心說:“是!何大律師,我們四人就不做別的了,非得催法院把把一審判決弄下來不可!”
法檢解析的結果第二天早上就放到何之初案頭。
首先,這兩輛車的輪胎經過檢驗,證實都進過阿爾卑斯山,因為車輪胎的縫隙里找到了阿爾卑斯山那邊山路上特有的泥土痕跡。
其次,通過往車里噴灑魯米諾藥水,證實車里確實有血跡。
還有,鑒證專家證實車里有打斗的痕跡,特別是有個車座底層曾經被外力撞得脫軌了,是后來扳正的。
看見說有血跡,何之初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不過后面看見驗血報告,他才松了一口氣,因為那血型不是顧念之的血型。
顧念之是萬能的O型血,車上的血型是A型血。
如果何之初沒有記錯,塞斯這個賤人就是A型血,因此他直接命人去法庭要塞斯的血樣進行對比。
DNA對比結果證明這車里的血跡正是塞斯的血!
車里發生重大變故,但流血的是塞斯,不是顧念之,能不能推論,沒有討到好的,是塞斯,而不是顧念之?!
這樣一想,何之初焦躁不安的情緒才慢慢緩解了。
閉著眼睛將事情從頭到尾又想了一遍,包括得到的新線索和新證據,何之初睜開眼睛,目光投向遠處的阿爾卑斯山。
到底,在這兩輛車里發生了什么?
念之,又在哪兒呢?
何之初來到德國,開始悄悄尋找顧念之的時候,顧念之才剛剛被萊因茨背著走出了阿爾卑斯山。
她病了兩天,沒有高燒,而是一直低燒不退。
不算嚴重的病,也沒有失去意識昏迷,就是體力不濟,走路多走一會兒就喘得厲害。
萊因茨見這樣走走停停還不如他背著她走得快一些。
兩人這兩天在山里餐風露宿,多虧了萊因茨的野外生存能力也很強,兩人才順利走出去。
但是兩天來的超負荷運動,讓萊因茨這個身體強壯的男人也有些受不了。
他的身材瘦了不少,金發糾結,臉上長出淡金色胡須,只有一雙碧藍的眸子,比先前還要明亮。
“渴嗎?”萊因茨將顧念之小心翼翼地放下來,靠坐在一塊石頭前,“我這里還有點水。”
他的旅行袋里有兩瓶礦泉水,這兩天,只有顧念之喝這瓶子里的水,萊因茨都是找的山泉或者河流、湖泊里的生水喝的。
顧念之看著瓶子里的水只剩下淺淺一層,因為她一直低燒,特別容易口渴,喝得比較多,她也知道萊因茨把這兩瓶在荒野里非常寶貴的礦泉水都給她喝了,心里十分感激。
伸出手握住礦泉水瓶,顧念之看著萊因茨消瘦的面頰,推到他面前,想給他喝。
萊因茨明白了她的意思,碧藍的雙眸更加亮了,“我不渴,來,你喝。”
他打開瓶蓋,小心翼翼地一手托住顧念之的脖頸,一手將礦泉水瓶放到顧念之干裂的唇邊,“張嘴。”
顧念之只好慢慢啟唇,讓萊因茨喂她喝水。
她只抿了一口,潤了潤唇,就搖頭說:“不要了。”
萊因茨笑了一下,藍眸里又有星光閃耀,“都喝了吧,我們馬上就要出去了。”
“啊?真的?!”顧念之激動得不得了。
在阿爾卑斯山里轉悠了十來天,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所以才在勝利在望的時候,病了一場。
扶著萊因茨的手晃悠悠地站起來,顧念之看著下山的路蜿蜒往前,而在山路的盡頭,就是柏油路,再往前,一座漂亮的小鎮就在柏油路的終點。
“真的……真的……走出來了。”顧念之一陣狂喜,她太激動了,只覺得太陽穴鼓鼓跳動,血壓升高得很快,沒多久,她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萊因茨急忙扶住她,將她背在背上,往山下走去。
這一路走來,他原來以為會很累,等下了山,他就解脫了,但一路行來,他才發現,這也許是他這一生最甜蜜的負擔。
萊因茨有些茫然地背著顧念之,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走得很穩。
本來應該半天就能走到的距離,他走了足足一天。
進了鎮子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他背著顧念之進了鎮子上唯一的診所,里面有個小小的急診室。
急診室里的大胡子醫生給顧念之量了血壓之后,驚訝得眼睛都快瞪出他戴的眼鏡了。
“這么高的血壓!她還能醒過來嗎?!”
“你這時才送她來醫院?!你是要謀殺她嗎?!”
簡直比別人中風還要厲害好嗎!
萊因茨看見那醫生的血壓儀上顯示的數據也嚇了一跳,足足愣了半分鐘,腦袋里一片空白,半天回不過神。
被那大胡子醫生捅了兩下胳膊,才說:“……那您給檢查一下,她還活著嗎?”
說到“活著”兩個字的時候,萊因茨的聲音居然有了一點點哽咽。
這是第15更五千字,后面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