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紹恒沒想到顧念之在意的居然是這件事。
他當時聽見顧嫣然的陳述,最擔心的卻是以為顧念之真的是被顧祥文用來治病的……
畢竟顧念之體質的特殊,他和陳列是最清楚的。
不過后來顧念之機智地馬上用東亞人種基因圖譜拆穿顧嫣然的謊言,霍紹恒才松了一口氣。
他到現在都不愿回想,如果顧嫣然說的是真的,他該怎么辦?
“……什么遺傳病?顧嫣然那種滿嘴謊言的人你也信?”霍紹恒低頭品了一口普洱,“她把她自己都忽悠了。”
顧念之沒有被霍紹恒說服,她依然眉頭緊蹙,秀氣的眉尖攢成兩道淡淡的彎鉤。
“可是她說的話還是有一點道理。不然怎么解釋我姑姑顧恬的去世?還有顧靜……”
霍紹恒往后靠坐在餐廳的高背軟椅上,目光靜靜地從顧念之愁悶的面容掃過。
低頭垂眸,手里拿過剛才在翻看的報紙,說:“顧家到底為什么要收養顧靜和顧嫣然,原因還有待商榷。——你不會顧嫣然說什么,你就信什么吧?”
顧念之心里一動,握著牛奶杯大喝了一口,滿足地說:“霍少的意思是,顧家收養顧靜和顧嫣然,不一定是為了給顧家女兒治病?”
“什么病需要收養別人的孩子來治?”霍紹恒頭也不抬,手中翻開又一頁報紙,“至少我從來沒有聽陳列說過有這種怪病。”
“你沒聽過,不代表沒有。陳哥不知道,也不代表不存在。”顧念之在這件事上比較固執。
顧嫣然雖然說謊話比較多,但是在這個問題上,顧念之覺得很有道理,所以她選擇相信顧嫣然。
霍紹恒抬眸看了她一眼。
顧念之俏麗的小臉繃得緊緊的,一臉嚴肅的樣子讓霍紹恒啞然失笑。
“嗯,你說得有理,是我狹隘了。”霍紹恒居然溫言認錯。
顧念之一時呆住了,朦朧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怎么了?我就不能認錯了?”霍紹恒好笑地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我們革命隊伍里的同僚,都善于批評和自我批評。”
顧念之:“……”
這官腔打的,嘖嘖!
“好,如果顧嫣然在這件事上說的是事實,那我們不妨這樣考慮,為什么要收養一個日本女子給顧家女兒治病?”
霍紹恒到底是做情報工作的,他考慮問題的角度比別人更深更細。
顧念之愕然,這個角度確實是她沒有涉及到的。
“你的意思是,顧靜,也就是笠原靜子,有哪些特質讓顧家非收養她不可?”
顧念之緊蹙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了,就像在隧道中喁喁獨行的人突然看見了從洞口照進來的一絲曙光!
霍紹恒見顧念之很快找準方向,夸了她一句,“聰明。”
不過顧念之想了一會兒,還是說:“但是要知道顧靜為什么被收養,還是要先知道顧家的女兒有什么樣的遺傳病。——我覺得這才是一切問題的起始點。”
所以說來說去,還是回到她心心念念的遺傳病上……
霍紹恒在心里嘆息一聲。
小姑娘真的長大,不好忽悠了……
“這個問題,我覺得你可以跟陳列商議。”霍紹恒收起報紙,放到餐桌上,“他肯定很高興為你廢寢忘食地查資料。”
陳列就是個醫癡。
顧念之笑著點點頭,“好啊,那我回去之后給陳哥打個電話,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光是打電話恐怕沒用,你還得親自去一趟。”霍紹恒手指在餐桌上輕輕叩擊,“陳列肯定會對你做個全面身體檢查。”
“沒問題。”顧念之很爽快地回答,想到自己那種恐怖的自愈能力,顧念之又覺得這肯定是跟顧家女兒的先天遺傳疾病有關系。
“有關顧恬的情況,你可以問謝德昭,他現在對你印象很好。”霍紹恒不動聲色提醒顧念之。
顧念之“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地說:“是哦!我應該先拿到顧恬的病例,然后跟我的身體情況進行對比,這樣才能更好的了解這種遺傳病。”
霍紹恒只叮囑了一句:“那最好你以后每個周末都來特別行動司總部駐地,這樣陳列可以對你的身體狀況進行跟蹤調查。”
“行啊,只要陳哥說有必要,我一定去。”顧念之只想早點找到顧家女兒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她不想自己也面臨這樣的局面……
收拾好碗筷,顧念之從廚房出來,看了看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霍少,麻煩你送我回宿舍。”她站在門口,背著自己的小電腦包,雖然穿著大衣,卻并不臃腫,依然身姿秀美。
霍紹恒沒有挽留,跟著站了起來,“你沒事了?”
“沒事了。”顧念之原地轉了一圈,“庭審剛結束的時候,我確實很累。但是睡了一覺,又泡了澡吃了東西,我已經恢復過來了。”
霍紹恒帶著她走出房門,進電梯的時候,霍紹恒摸摸她的頭,微笑著說:“你這么精力充沛,跟你姑姑顧恬是完全不一樣的。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沒有這種病呢?”
“會嘛?可是聽說這是遺傳耶……”
顧念之當然希望她沒有,但是遺傳的威力太可怕了,她不敢小覷。
“……也或者你父親把你治好了。”霍紹恒在心底默默又說了一句,但是沒有說出口,只在心里想了想。
晚上十一點,霍紹恒準時將顧念之送到B大女研究生宿舍樓下。
“謝謝霍少送我回來。”
“不客氣。”霍紹恒給她打開車門,“回去好好休息,周末我來接你去駐地。”
“好的。”顧念之乖巧地應了,招手看著霍紹恒的車漸漸駛入黑暗里。
漫長的一天總算過去了。
顧念之拍了拍胸口,轉身往臺階上走去。
宿舍樓黑漆漆的大門旁邊,這時亮起一點紅紅的火星。
顧念之才發現有個人站在那里,那人點了一支煙,火星明滅,映照出那人的輪廓,正是何之初。
何之初居然在這里等著她?
想到下午分開的時候何之初說的話,顧念之不由慶幸自己按時回來了。
“何教授?”她走上臺階,輕輕叫了一聲。
何之初從黑暗中走出來,抖落一身的落寞,在看見顧念之的時候,清冽冷漠的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微笑。
“回來了?還行,霍紹恒說話算話。”
顧念之大發嬌嗔:“明明是我說話算話!關霍少什么事?何教授不信任我?!”
何之初看了顧念之一眼,夾著煙笑了一下。
他很清楚,如果霍紹恒不打算放顧念之按時回來,顧念之想走都走不了……
不過這個認知不必讓顧念之知道。
“回來就好。”他含含糊糊地說,“很晚了,上去休息吧,有什么話,明天再說。”
顧念之適時掩著嘴打了個哈欠。
“謝謝何教授,那我上去了。”
何之初站在大堂門口,一直看著顧念之的背影消失在電梯里。
一個人走下臺階,夾著煙在宿舍樓前的大樹底下站了一會兒。
顧念之的宿舍房間里燈亮了,然后又熄了,何之初才獨自一人離開。
霍紹恒從B大走了之后,徑直回到特別行動司總部駐地。
“霍少!”陰世雄一直在等他回來。
霍紹恒帶著他走進辦公室,示意他關上門,問道:“有什么情況?”
陰世雄連忙立正說:“報告首長!庭審錄像您已經看了吧?”
“嗯。”霍紹恒在辦公桌后坐了下來,“你也坐。”
“謝謝首長!”陰世雄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霍少,庭審您應該已經看過了,我就不多說了。”陰世雄重點匯報的,是季上將和龍議長那兩邊的動向。
“這四次庭審,曹秘書到了三次,而且對念之贊不絕口。今天庭審結束的時候,曹秘書專門提醒念之,招攬之心昭然若揭。”
霍紹恒似笑非笑地打開電腦,“軍部秘書處?曹秘書真是看得起念之……”
“那可不?!軍報秘書處那是大佬們最信賴的地方,多少政委都是從那里出去的!”陰世雄知道,軍部最高委員會的秘書處,那在整個軍隊系統里都是數一數二的好。
“不過念之未必愿意去。”霍紹恒搖了搖頭,“而且她的政審,未必能過……”
霍紹恒用了一點手段,逼著季上將他們開綠燈,草草結束對顧念之的政審,他才能跟她順利結婚。
可是如果顧念之要進軍部最高委員會的秘書處,政審和背景調查是不可能草草了事的。
陰世雄也想到這個問題,心有余悸地說:“真是好險!今天顧嫣然說念之是日本人,我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念之肯定不是日本人。”霍紹恒這一點到不擔心,“她是華族人,但是……并不是我們國家的本土公民。”
就國籍來說,她應該算是外國人,然后歸化成華夏帝國公民。
兩人正在商議顧念之畢業后的去向,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報告!”
“什么事?”霍紹恒打開通話器。
通話器里傳來趙良澤的聲音:“顧嫣然在鬧,要見她父親。看守所的人問我們可不可以答應。”
那個他們當做是“顧祥文”的植物人,至今還在陳列的特護病房里。
想到這不過是個日本人,霍紹恒皺了皺眉頭,“讓陳列開一個收據,列出顧嫣然父親的醫療費用,給顧嫣然送過去。”
這是同意顧嫣然來看她父親了。
趙良澤大聲應是,去陳列那里傳話了。
陰世雄悄聲問:“霍少,真的讓顧嫣然來看她父親?她不是精神崩潰了嗎?怎么還能記得看她父親?”
“……不感興趣。”霍紹恒只給陳列發了指令。
當天晚上,顧嫣然的植物人父親就被從特別行動司總部駐地轉走了,住到了帝都一所普通醫院里。
顧嫣然第二天被幾個女警押著,去醫院看自己的父親。
當她走下囚車,看著那普通醫院的大門,詫異地說:“……我父親不是在這里啊?”
不是應該在特別行動司總部駐地的特殊加護病房?
“昨天已經轉到這里了。”女警不動聲色地給她指路,“這里的費用比較便宜。”
顧嫣然抿了抿唇,跟著女警走進醫院。
簡陋的病房里躺著一個更加瘦弱的那個男人,顧嫣然面無表情地走到病床邊上。
看著這個男人的臉,想到在他手下過的那個總是和饑餓伴隨的童年,還有那些毆打、辱罵,顧嫣然閉了閉眼,一時淚流滿面。
被母親帶著逃離這個男人,來到顧家,對她來說,是從地獄來到天堂……
她本來不應該要求更多,可是當她看見在天堂里,有小姑娘生活得跟小公主一樣,還有個那么嬌寵她的父親……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好的父親?!
這么好的父親為什么不是她的父親?!
她內心的偏激和嫉妒無法平衡。
所以當時機來臨,她毫不猶豫抓住了機會……
也許,她跟病床上躺著的這個惡毒的男人沒有本質區別。
現在,這個人還有什么用?
他該去死了……
顧嫣然轉身離開醫院,對女警說:“我沒錢了。你們給他拔管吧。”
對植物人拔管,就是安樂死。
顧嫣然是這男人的親生女兒,她這么說,是有一定權利的。
但是現在還輪不到她說了算。
霍紹恒他們正派人去日本千葉縣,了解當初的笠原靜子被收養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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