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府吏出來,慕云晗迎上去笑道:“大家辛苦了,我做東,請大家吃頓便飯,可否賞臉?”
府吏等人忙了這半天,又嗅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勾魂酒菜香,早就心癢難耐,便都拿眼去看周守備。
慕云晗盛情邀請,陸管事也上來說好話,周守備板著臉答應了,也不挪窩,就讓把酒菜上到后頭。
慕云晗自然是抓住這個機會,親自上陣把美味奉上。
即便那些忙著去辦公差、到梅家、陳家鎖拿涉案人犯的公人,也是打點到位,不落下任何一個。
守備大人留下來吃飯的消息傳出,仕紳商人們看著“藥膳堂”匾額和對聯,再回想今日所見,各有思量。
有時候,頭把手并不用說什么,只看他在做什么就夠了。
這個藥膳堂的女老板的確是夠膽大,夠奸詐,可也真的是人脈寬廣。
梅大少既然未倒,那以后一定是站她這邊了。
陸管事更不用說,公開宣稱她是蒙公子的救命恩人,誰敢和她過不去,就是和蒙家過不去。
而陳敬么……他的妻弟和最得力的手下出了這種事,多半是要避讓一段日子的,或有可能一蹶不振,甚至餐飲行口大洗牌。
夜深人靜,梅小姐趴在床上哭得死去活來。
因為此事實在太惡心了。
她怎么也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是周慶。
梅大少與慕云晗坐在一旁,都是心情沉重。
梅大少猶自記得周慶怨毒的話:“你妹子就是個狐貍精!天生富貴,又結了那么好的親事,還不知足,勾引我姐夫!我姐姐品貌才行都不比她差,只因我們父母早亡,就得吃她的剩飯……”
陳敬脾氣古怪,言語刻薄,夫妻倆常有口角,其妻多有抱怨。
周慶認為陳敬是舍不得梅小姐才嫌棄自己的姐姐,加上平時的確受他很多氣,便想著要出人頭地,把他踩下去。
遇到一心覬覦家主之位的梅三爺,二人一拍即合,里應外合搞了那么一出。
周慶力氣極大,方便他將梅老爺搬來搬去而不驚動別人。
可是梅家應對果斷及時,他們又貪心不足,不夠決斷,一拖再拖拖到現在。
至于臧理事,則是覬覦陳敬的行長之位很久了,和周慶早就勾搭在了一起。
這些年,他們用同樣的招數害得好些商人傾家蕩產。
“縱然周慶活不成了,可我梅家何其無辜……”
梅大少也是傷心落淚,就因為這么一個惡毒小人的狹隘心胸和貪婪,他們幾乎家破人亡。
梅小姐的事,他是這樣和周守備說的,她因為失貞而自盡,當年托病退親也是因為不想對不起周家。
周守備大為惻隱,越發痛恨周慶,就連陳敬也被遷怒。
而慕云晗,則被視為古道熱腸,有俠義之心,周守備雖然看不起她是個女人卻要出來瞎摻和,對她卻沒有壞印象。
“出了這種事,餐飲行口定然要大洗牌,陳敬的行長之位保不住。”梅大少穩住情緒,強作笑顏:“從此以后,您在枚州真正站住腳了。”
慕云晗起身,斂祍為禮。
梅大少卻是還了她一個大禮:“有人說你是逐利,我卻知道您冒了極大風險,梅家,愿為您驅使。”
送走梅大少,慕云晗絞了熱帕子遞給梅小姐:“哭完了就起來吃飯,我還等著你算賬呢。”
梅小姐顫抖了一下,紅著眼睛瞪向她:“您怎么能如此鐵石心腸?”
慕云晗無辜地道:“不然你要哭到天亮,再哭一輩子嗎?”
“我又不是哭包,哭有什么用?”梅小姐搶過帕子,覆在臉上,悶了半晌,起身道:“拿賬本給我!”
小米微微笑,遞上一碗雞湯面:“先填肚子!”
三個女人相視一笑。
與此同時,瀾京。
飄飄洋洋的大雪隨風灑落,天地之間一片雪白。
高聳入云的宮室與黑夜融合在一起,兩串大紅燈籠被風吹得咕嚕亂轉,仿佛隨時都可能被風卷走,跌入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下。
高大空曠的大殿內,雪白的紗幔隨風飄搖,幽暗的燭火之中,顧鳳麟跌坐在地,靜靜地仰頭看著那尊高大的神像。
神像是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年輕男人,唇邊帶了一個淺淺的靨渦,溫柔慈悲地注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