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甄殿內,氣氛十分沉重和緊張。
常皇黎玨聞訊趕來,苗逸仙和穩婆都已在玉妃寢殿內室里忙碌著。只聽里面一陣緊似一陣的女人痛呼,接著一個個面無人色的宮女,用金盆托著染血的白布單,疾跑出來。然后再拿著干凈的盆與布巾跑進去,周而復始。
黎玨終歸坐不住了,他從龍椅上走了下來,來回來去的踱步著。他身邊,站著御醫局統領董懷義。
“董醫官,怎么苗醫官進去這么久,也沒有半點消息傳出來。莫非,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唉,若念媺長公主在常焱宮就好了,她的醫術必然能保玉妃與孩子周全。”他垂頭喪氣道。
董懷義趕忙跪倒,謹慎道:“皇上不必憂慮。苗御醫的醫術,并不在長公主之下。況且,他一直為娘娘請脈,深知娘娘的體質與用藥情況。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微臣不中用,并不能助力苗御醫,為皇上分憂,請皇上恕罪。”
“董卿,快快請起。還好有你在坤寧殿照顧皇貴妃,寡人方才能放心一些。哎,你們這些不中用的奴才,好端端的,玉妃怎么就有滑胎之像了呢?可見爾等照顧不周,若玉妃和龍裔有損,寡人就重重罰了你們。”黎玨緊蹙眉頭,怒氣沖沖指著臺下,跪成一排的宮女與太監。
“皇上饒命,饒命啊,奴婢們一直盡力伺候娘娘,絲毫不敢馬虎。不知今日……不知今日,究竟為何娘娘竟然突然腹痛。一定是有人陷害,娘娘才會身遭此難,奴婢們死不足惜,但請皇上為玉妃娘娘做主,找出藏在背后的毒手。”大宮女嬋兒毅然決然,狠狠磕頭道。
“請皇上為娘娘做主。”余下的太監和宮女們都不吝磕頭,并嘶聲呼喊著。
“好了,好了。苗御醫還在為玉妃醫治,你們這些不中用的東西,難道在詛咒她必定小產不成?拉出去,拉出去,統統給寡人叉出去。還有你們這些貓哭耗子假慈悲的女人,滾出去……”黎玨焦慮的暴喝著。
他大手一揮,指點著跪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嬪妃們。其中亦然有哭不出來心生恐懼的,只好用口水沾在眼皮兒上扮假的人。
一群侍衛趕忙就把這些抽泣求饒的太監與宮女,忙不迭的都拖出了偏殿。郭貴妃也嘆了口氣,揮揮手,作勢讓其余的嬪妃們悄悄退下,免得令黎玨見了心煩,火上澆油,更加生氣。
一時間,殿中只剩下黎玨、郭貴妃、董懷義和總管太監李公公。
“李公公,你去跟晶嬪知會一聲,這邊待玉妃無礙了,寡人稍晚再去琉璃殿看她。讓她先用晚膳吧,不必等寡人。”黎玨朝著李公公揮揮手,郁悶道。后者躬身應諾,悄悄退出。
“董卿,此間已經并無外人。寡人見你剛才欲言又止,莫非可知道什么內情?”黎玨坐回龍椅,喝了一口熱茶。
“啟稟皇上。今日皇貴妃亦然有落胎脈象,所幸已經服了藥,目前轉危為安。”董懷義不敢怠慢,趕忙躬身恭恭敬敬低聲道。
黎玨卻被口中那熱茶,差點嗆得背過氣去。他狠狠咳嗽了好久,郭貴妃幫忙拍著他的后背,讓他好不容易順下一口氣來。他重重把茶盞扔到青石地上,怒喝道:“怎么回事?”
“有人在皇貴妃飲食中,悄悄加入聚紅花,此物本來只是活血化瘀的圣藥,但若遇酸味食物,就會加大數十倍的藥效。”董懷義戰戰兢兢道:“成為落胎之物。”
“聚紅花?”黎玨與郭貴妃面面相覷,不知所云。
“此花乃紅花中的一種。因為十分少見,在醫家里也非常珍稀。此花不但艷麗奪目,還帶有一種奇異的清香。”董懷義眸色微沉:“若將聚紅花烘干,研磨成粉,擦入鮮艷的花瓣中,無論吸食或者將花瓣煮食,都會具有聚紅花的藥效。若……再遇酸味之物,比如青梅、檸果、海棠之類,孕婦喜食,用以壓制孕吐的點心、羹湯中……藥效就會倍增。”
“別角晚水?!”黎玨的眸中凝聚起一股戾氣:“原來……這花……難道獅子國竟然包藏如此禍心?”
董懷義還未來得及回答。苗逸仙和穩婆已經走出了內殿。
穩婆噗通一聲跪倒在青石地上,大力磕著頭,惶恐道:“皇上饒命。玉妃娘娘的皇兒,沒有保住。奴婢們盡力了,可是大出血實在厲害,堵都堵不住……幸虧苗御醫出手及時,用金針止住了血崩。娘娘還在昏睡中,可小皇子……沒保住。”
“請皇上降罪!”苗逸仙忘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董懷義,也緩緩躬身跪倒。
“小皇子?是個……男胎……”黎玨頹然的坐倒在龍椅中,喃喃道。
“是個男胎,已經成形。但聚紅花的藥力實在太猛烈,微臣無能無力。”苗逸仙淡淡道。
“聚紅花,又是聚紅花……起來吧,你們都起來回話。”黎玨深深吸氣,不吝犀利道:“獅子國這是要造反,竟敢包藏禍心,謀害寡人龍裔。寡人要發兵,滅了它!宣西涼王速速進宮覲見,寡人有要事相商。”
“皇上,這聚紅花極有可能,就被人附在那別角晚水的花瓣上。普通人食用,并無異狀。除非有孕的婦人……”苗逸仙望了一眼董懷義,只見后者微微點頭,心里便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的聲音因堅定而抬高了幾分音量:“不過微臣斗膽揣測,獅子國未必罪魁禍首。因為這別角晚水的花瓣十分嬌嫩,若想將聚紅花的粉末沾染其上,還得人不知鬼不覺的,也是極為細致的活計。一般人,極難成功。而且,必須日日重復,才能讓花粉與梅花瓣相融相潤,一般人無法察覺。能想出這陰毒之計的人,也一定通曉藥理與園藝之術。”
聽了苗逸仙的話,黎玨也漸漸冷靜下來。他坐回龍椅,微微蹙眉,細細思忖,突然眼眸一亮:“那別角晚水呢?還有……照料此花的園藝太監……何在?”
“皇上。昨日,那別角晚水被玉妃贈給了皇貴妃。因為怕照顧不好那奇花,便將四個園藝太監一同送去了。應該都在坤寧殿。”郭貴妃趕忙回應。她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總管太監,后者識趣的趕忙退出玉甄殿,小跑著前往坤寧殿了。
“既然玉妃已經將別角晚水送給了漣漪,怎么……”黎玨有些困惑道。
“剛才微臣也詢問了玉妃的宮女。玉妃正在懷胎中旬,嗜食酸甜之物。因為那日壽宴,用梅花制作的美人湯口感甚佳。雖然把別角晚水送給了皇貴妃。小廚房的太監偷偷將其花枝,剪下了許多,養在清水中。藥效雖然經過一日之后已經減弱……但玉妃食用美人湯的數量,實在有些過大。所以,雖比皇貴妃發作晚,卻更嚴重……”苗逸仙微微嘆息。
“因為貪嘴,貪嘴惹的禍……寡人……也……”黎玨一跺腳,無奈道。
不多時,那別角晚水已經被十幾個太監抬了過來。
李公公氣喘吁吁道:“啟稟皇上,奴才已經查驗過。那四個園藝太監在侍衛追捕之際,服毒自盡。這線索,恐怕一時也斷了。”
玉甄殿的御廚,也把養在清水之中的別角晚水抬了過來。只見清水中,果然有隱隱浮著的紅色花粉。不仔細看,也會讓人誤會是梅花蕊心彈落的粉末。
李公公察言觀色,黎玨陰晴不定的臉色,便迅速揮揮手,自己的徒弟小太監跑出去,不久就抱進一只懷孕的母兔子。
苗逸仙與董懷義對視一眼。前者便抓了許多花瓣,喂食白兔。待那白兔吃了花瓣,他又從食盒里取出半碗喝剩下的青梅粥,給兔子灌了下去。
這白兔子的身體比人小的多,吃得花瓣與青梅的數量又巨大。所以半盞茶的功夫,它便癥狀盡露。兔子不斷的抽搐著身體,不多時身下便汪起了一灘鮮血,剛剛成形的兔胎已經被藥物擊落,慘不忍睹。
黎玨倒吸一口冷氣。郭貴妃臉色蒼白,強忍住惡心,她作勢讓太監們,趕忙收拾兔子與尚有蠕動的兔胎。
董懷義眸中閃過一絲憐憫,淡淡道:“漱藍,你把母兔和兔胎收起來,留著確認聚紅花藥效,用的上。”
漱藍點點頭,手腳麻利的將兔子接過,裝進了隨身的木箱。
“死了?自盡了……”黎玨低聲囁喏著,遂而又強打精神,問道:“那這四個太監,總能查出來,是哪一宮的人吧?”
“啟稟皇上,屬碧淵殿紫淵推薦。他原本御花園的太監,最擅長種植藥草藥花。這別角晚水,連尚藝局的總管太監都不認識,更不知如何打理,問了整個常焱宮,才找到他……這四個太監也出自他親手調教,并舉薦給玉妃娘娘的。”李公公微微躬身。跟在皇帝身邊多年,他察言觀色的能力必然超群。
“碧淵殿?紫淵……什么人……好,很好。既然西涼王也來了,寡人就請他好好查一查,這紫淵可包藏了什么禍心!”黎玨用手掌重重擊了桌幾一下,盡量隱忍怒氣道。
“皇上息怒,保重龍體。西涼王必會不負眾望,將這幕后黑手繩之以法。”苗逸仙退后一步,適時煽風點火。
董懷義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狗腿的鬼眼神醫,終歸忍不住流露出一絲鄙視。苗逸仙顯然心知肚明,他卻咧嘴一笑,一雙鴛鴦眼中的哂笑,意味深長。
“董卿,寡人隨你去看看皇貴妃吧……芙蓉,你在這里照顧玉妃,等她醒來,就說寡人來過,讓她好好休養吧。畢竟……漣漪還懷著龍鳳胎,更辛苦一些。寡人放心不下。今日之事,在場之人,不可泄露,違者……斬!”黎玨站起身來,清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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