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便轉頭對著坐在正上方,也喝酒吃肉的烏倫道:“大當家,現在這一場勝利已經取得了,皇帝他們——也入彀了。是不是該照著之前的說法,把那個人放了?”
“唔?”
烏倫聽到這句話,轉過頭來。
而胡塞黑也聽到了這句話,濃黑的眉毛立刻擰了起來。
立刻說道:“老大,不可啊!”
龍霆云轉頭看著他。
胡塞黑道:“老大你不要忘了,那個人可是有背叛之心,他的那些手下,也都有反心,若不是我們關著他,也關著他的手下,現在這熱月彎——哼,只怕都不知道是什么樣子了。”
“軍師要放他出來,是什么居心?”
龍霆云并不理睬他,而是對著烏倫道:“大當家,我們可是跟人有約定的。”
胡塞黑道:“你們跟人有約定,又不是我們跟人有約定。”
龍霆云的面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
眼看著兩人又要起爭執,烏倫急忙說道:“好了好了,你們也不要吵了。軍師,今晚是慶功的時候,不說這些,放人的事,等這件事徹底解決了如何?”
“徹底解決,那要到什么時候?”
“哎,軍師怎么這么不相信自己?我們派在那邊的人,現在已經——,這件事根本就是水到渠成,要不了多久了。”
說著,便又高舉著酒杯,跟眾人痛飲了起來。
龍霆云看著他的樣子,愁眉緊鎖。
“你是沙匪的人,你現在,想要干什么?”
聽著初心冷冽的話語,李來對著燭火,眼中閃過了一絲冷光。
但,對面的盲女,卻是看不到的。
而即使面對著盲女,他眼中的冷光也只是一閃而逝,立刻,就被那橘紅色的,溫暖的燭光所染,目光和臉上的神情,都變得溫柔了起來。
他說:“你今晚來找我,難道只是要跟我說這個?”
“我以為,你是來跟我說當年的——”
“當年……什么?”
“當年的情分,我們之間的情分,你都忘了嗎?”
一聽這話,初心怒極反笑。
“情分?你還敢跟我提情分?你對我的情分,就是在我們的洞房花燭之夜,挖走我的眼睛,讓我這些年來孤苦無依,痛不欲生,這就是你對我的‘情分’?!”
“我的情分,早就在當年,失去這雙眼睛,流干了所有的血淚的時候,消失得一干二凈了。”
但當她這樣說的時候,一滴淚,卻從她干凹的眼窩里滴落了下來。
這些年來的委屈,只這一句話,說不盡。
所以,她一句都不曾說過。
此刻,也只是說了這一句,就讓她這些年來不曾流過的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看到她這樣,李來仿佛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你說沒有了,可這,又是什么呢?”
聽到他的話,伸手一抹,就抹了一手的濕潤。
而同時,一只粗大溫暖的手伸過來,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將她的眼淚拭去。
那熟悉的觸感,熟悉的體溫,令她的淚更加洶涌。
李來說道:“我就知道,你對我的情意,還在的。”
“否則,你也不會叫這個名字——初心。”
“對不對,楚心?”
聽到這句話,初心猛地一顫,抬起頭來,可她再是睜大眼睛也看不到眼前的人,那個讓她在心里恨了無數遍,卻也想了無數遍的人。
李來道:“楚心,初心,你,還是初心不改。”
“你的心里,還是有我的。”
聽到這句話,初心只覺得心里像是有刀扎一樣,用力的打開了他的手,想要走,卻又不知道該往哪里走,只能起身背過身去,不讓自己的樣子露在他的面前。
“你不要跟我說這些!”
“我不想聽。”
“那,你想聽什么呢?”
李來這個問題,似乎是來得正好,也像是打開了初心心里所有痛苦,所有委屈的一個缺口,她一咬牙,又回過頭來對著他,冷笑著道:“我想要聽什么?難道還用問嗎?”
“我這十幾年來,瞎著雙眼,跟著你天南地北的走,為的是什么。”
“還用問嗎?”
李來深吸了一口氣,說話的時候,語調也比之前更沉重了一些,道:“你想要問,我為什么要那么做。”
“對!”
李來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道:“我,我是有苦衷的。”
“但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你說什么?”
初心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會這樣敷衍自己,待要大怒,而李來已經搶先一步,說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有苦衷,才會對你做那樣的事。若不是如此,我怎么會那樣對你。”
“你應該還記得當年,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有多快樂的……”
初心的心神又是一恍。
但她心中的痛,又將她的神智拉了回來,她咬牙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
“反正現在,我的性命,就在你的手上。”
“你可以去告訴外面的人,告訴他們,我就是江趣,我就是當初拋棄你的那個‘負心人’,更可以告訴他們,我就是沙匪的一員。”
“這樣,你就可以報仇雪恨,甚至都不用臟了你的手。”
“而他們,自然會對我用嚴刑峻法,將我五馬分尸,甚至——千刀萬剮。”
聽到這里,初心猛地一顫。
雖然她極力的克制自己臉上不要露出驚惶的表情,但在燭火的映照下,那脆弱和不忍,已經一覽無遺。
李來繼續說道:“到那個時候,你我之間,也許真的就——”
初心的聲音沙啞了,道:“就什么?”
“就,徹底的清算干凈了。”
“我,也就不欠你什么了。”
不知為什么,聽到這句話,初心的心中,像是被刀狠狠的戳著,那些原本在李來口中,要落到他身上的酷刑,卻好像一下子都在自己的身上過了一邊。
而在這一刻的心痛,似乎也是在明明白白的提醒著她——
她,還是在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