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出于好心,才規勸蕭廷琛的。
到底,人家也救了她一命不是?
屏風后的更衣聲停了。
蕭廷琛只身著綢褲,素白里衣大敞著,繞出來望向蘇酒。
細碎春陽從鏤花窗槅外灑落,她恰好站在光中。
穿袼褙白底藏青面的小布鞋,著若草青交領細袍,梳兩個小小的總角。
唇瓣小小,臉兒小小,什么都是小小的樣子。
可那雙純凈清澈的眼睛里,卻仿佛盛著盛大光華。
如同陽光,
溫暖而干凈。
少年看著,忍不住噙起淡淡笑意。
蘇酒還在糾結呢,一偏頭,就看見他不知何時出來了,還穿得如此不成體統!
小姑娘緊忙捂著眼睛背轉身,“你,你是讀書人,怎么能這樣隨便!”
蕭廷琛懶散系起里衣上的系帶,“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但隨便起來就不是人。妹妹想看我隨便起來的樣子嗎?”
“不想!”蘇酒拒絕得干脆,“我剛剛說的話,你可有仔細考慮?”
“嘖,考慮什么啊!你哥哥我也老大不小了,過兩年說不得就要議親。這世道,姑娘們嫌貧愛富得緊,身上沒點兒銀子傍身,哪有姑娘愿意嫁我?”
蕭廷琛系好里衣,又取了搭在屏風上的天青色交領袍子穿上,“并購鹽田,只是為了攢點兒老婆本而已……還是說,小酒兒有認識的姑娘,愿意嫁我這等兩袖空空之人?”
蘇酒聽他越發胡言亂語,于是欲要轉身同他說道說道。
誰知剛一轉身,就看見少年近在咫尺的笑臉。
她嚇得緊忙后退兩步,繃著小臉,正色道:“書中自有顏如玉,小哥哥好好讀書,將來考取了功名,還怕娶不到妻室嗎?我以為,這世間的好姑娘并非皆是嫌貧愛富的,她們只是不愛那些個懶惰而無上進心的男子。”
八歲的小女孩兒,原該什么都不懂,可蘇酒說起來話卻一板一眼,認真教導人的模樣,叫蕭廷琛幾乎要笑出聲。
不過他的小酒兒出身貧寒,又攤上那么個舅娘,小小年紀就走街串巷飽嘗人間冷暖,懂得這些,又有什么可意外的呢?
少年目光里浮現出一抹柔色,揉了揉她的腦袋,“人小鬼大。”
他搖著扇子往石舫外而去,“我的小酒兒,有時候啊,懂事并非是件好事。”
“為何?”
少年踏上花徑,語調若有深意:
“對八歲的小姑娘而言,太過懂事地活著,其實非常殘忍呢。”
蘇酒微怔的功夫,少年已經走出老遠。
……
主仆倆剛行至人多的地方,就有侍女過來相請。
侍女引著兩人登上一處地勢頗高的亭臺,蘇酒瞧見徐紫珠、徐騰乃至蕭廷德都在,正坐在一塊兒說話。
還有位十歲左右的小姑娘,穿梨花白的衣裙,乖乖巧巧坐在徐紫珠身側,默不作聲地低著頭。
侍女在山亭前福了福身,“小姐,蕭五公子過來了。”
徐紫珠抬頭,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蕭廷琛。
她笑容溫婉俏麗,放下茶盞起身迎道:“早聽得五公子今兒過來,只是一轉眼,就不見你的影兒了,以致現在才請到你。石榴,還不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