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酒心底生出一個奇異的想法。
早就聽顏鴆講述過這些諸侯的殘酷,如果能借蕭廷琛之手收拾了他們,再重新整理南疆的朝堂和疆土,未必不能讓南疆更加繁華強盛。
前提是……
蕭廷琛有本事收拾得了他們。
她盯向大廳,裴卿城的功夫顯然不在他的毒術之下,面對宿潤墨和吳嵩的雙重戰力依舊從容不迫,雖然沒有占據上風,但很明顯也不會敗在他倆手中。
扶欄外突然傳出熱鬧的吶喊:
“上呀!打死他!”
“顏鴆我們看好你喲!”
“顏鴆你要是能打死蕭廷琛我就嫁給你呀!”
“呸呸呸,老太婆你是想惡心死顏鴆嗎?”
“你滾開!”
結果大雍的人不曾出手,這些諸侯王倒是先打成一團!
蘇酒小心翼翼挪出廳堂,只見蕭廷琛和顏鴆在冰面上你來我往,生生鑿出了十幾個巨大的冰窟窿!
顏鴆顯然對上次輸給蕭廷琛非常不甘心,這一次輕裝上陣愈戰愈勇,竟然還不曾露出頹勢!
遙遠的地平線上突然響起號角。
煙塵滾滾,無數精騎疾馳而來!
是兩國的兵馬。
他們如流水般朝大江匯聚,揮舞著手中兵器交戰在了一起。
廝殺震天、斷肢殘骸隨處可見,雙方宛如不死不休的敵寇,仿佛任何人都無法阻止這場戰爭。
蘇酒的手漸漸抓緊扶欄。
修剪圓潤的指甲悄然摳破紅漆,漂亮的遠山眉微微蹙起,清媚白嫩的小臉上盛滿擔憂和厭惡。
她本身是不喜歡戰爭的。
尤其是……
大雍與南疆的這場戰爭分明可以避免。
可兩國軍隊儼然是埋伏已久的樣子,可見今日這場宴會,南疆諸侯與蕭廷琛都是抱著火并的心態前來參宴。
蘇酒正覺傷神,腳下的畫樓突然一陣搖晃。
她回頭看去,宿潤墨不知何時拔出長刀,原本和煦如春風的面龐猙獰扭曲,宛如釋放出一尊煞神,“裴卿城,你能吃下本座這一招嗎?!”
話音落地,刀弧驟然劃過!
刀光雪白刺目,猶如長虹貫日!
整座畫樓被生生從中間剖成兩半,危險地搖搖欲墜!
琉璃瓦片、磚塊、橫梁接二連三地落下,那些諸侯王鬼精鬼精的,見勢不妙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蘇酒沒有功夫在身,已然來不及逃跑。
她緊緊抓著扶欄,腳下的地板蔓延開無數裂縫!
高樓坍塌,畫舫破碎。
少女從半空跌落,正以為自己不死也得摔成殘廢時,卻有一道黑色身影疾掠而來。
蕭廷琛匆匆把她交給谷雨和驚蟄,又陰沉著臉去對付顏鴆。
四周戰火硝煙,殺聲震天。
蘇酒呆呆立在被一隊精銳圈出來的安全區里,目送蕭廷琛的背影遠去,不知為何鼻尖竟有些發酸。
那個男人即使在戰斗中,也依舊隨時關注著她的情況……
明明看似玩世不恭,還總愛欺騙她、調戲她,可緊要關頭趕來救她的卻總是他……
難道真如金判判所言,這個男人確實是把她捧在心尖尖上的嗎?
“恭請皇后娘娘回游鶴小洲。”谷雨恭聲。
驚蟄和其他精銳拱手行禮,異口同聲:“恭請皇后娘娘回游鶴小洲!”
他們的聲音里透著篤定。
仿佛在他們心里,能當得起一聲“皇后娘娘”的,唯有少女一人。
蘇酒低眉斂目沉默轉身。
一頂暖轎早已準備好。
判兒從里面挑開轎簾,抱著個琺瑯彩的暖手爐,朝蘇酒招招手,“蘇姐姐快進來,這里面可暖和了!”
不遠處,顏鴆和蕭廷琛廝殺在一處。
余光注意到蘇酒離去,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小酒她……
為什么還要回蕭廷琛那里?
難道他對她還不好嗎?
還是她重新愛上了蕭廷琛?
“喂,跟老子交手還敢分神,偏偏盯著的還是老子女人,你找死?”
邪佞霸道的聲音陡然響起,顏鴆只來得及稍稍避開要害,胸口赫然出現了一條斜慣而下深可見骨的刀傷!
十八名頂尖暗衛簇擁而來,掩護著顏鴆迅速撤退。
蕭廷琛沒去追趕,目光落在戰場上。
那八名諸侯王也加入了戰斗,他們的功夫算不得頂尖,但勝在毒術過人,不過短短半刻鐘就把他的軍隊攪得一塌糊涂!
就連周奉先都被他們戲弄,一條手臂不知道中了什么毒,變得青紫紅腫非常嚇人。
他欣賞著,雪白的狹刀在手中轉了個圈。
“我這人從來都是溫潤如玉的君子,只是偶爾迫不得已才會流露出混賬的一面。我倒想看看,現在的我跟你們比,究竟是誰更混賬些!”
男人露出標志性邪笑,足尖點地,揮舞著雙刀沖向那八位諸侯!
另一邊,宿潤墨和吳嵩火力全開,卻依舊無法拿下裴卿城。
而裴卿城的毒術被吳嵩壓制,武功又被宿潤墨牽制,同樣無法殺得了對方。
一場戰爭從中午廝殺到黃昏。
游鶴小洲的高樓上,蘇酒憑欄遠眺,鹿眼幽深。
水天一色的好風光吸引不了她的注意,目之所及,是橫尸遍野的江面。
她看見烏鴉盤旋在蒼白的天穹,隨時等候著啄食尸體。
她看見血液滲進冰縫,絲絲縷縷朝著天際綿延不絕。
她看見老兵孤零零坐在戰場角落,抱著傷口哀嚎不休。
她看見父子生死別離、兄弟陰陽相隔,她看見了太多太多不幸……
少女不忍地閉上眼。
原來真正的戰爭,比她想象得更加殘酷。
一雙帶著薄繭的手從背后捂住她的眼睛。
男人俯首湊到她耳畔,氣息冷冽而危險,“猜猜我是誰?”
蘇酒掰開他的手。
“妹妹眉尖籠著愁緒,莫非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不如你說出來,叫我開心開心?”
男人沒個正經。
蘇酒垂眸,“我都看見了,這場戰爭雙方都死傷無數……你怎么還笑得出來?”
“雖然死傷無數,但我大雍依舊占了上風,蕭微華帶著一支軍隊繞道青城,趁著城中守衛松懈一舉拿下了那座城池。”蕭廷琛輕佻地吹了聲口哨,慵懶地倚在扶欄上,“蘇小酒,做人不可以太過傷春悲秋,尤其是行軍打仗更加要不得。”
蘇酒望向他。
男人側臉妖孽,薄唇始終彎起。
只是那雙桃花眼卻霧蒙蒙的,藏了太多她讀不懂的東西。
身為帝王,他其實背負著很多。
蘇酒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