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陸擎的事……
蘇酒眼神微閃，“自然是記得的。”
她答應過陸擎，留在鬼獄三年，直到他為侄孫研究出綿延壽命的配方。
這一年以來，陸擎從她身上總共取走了兩小碗分量的血液，據她所知延年益壽的丹藥已經研制出來，只是還缺一味藥引。
“老夫知道，無論是蘇姑娘還是辰兄，那顆心啊都向著大雍，甚至你們還想利用妃家和皇家的矛盾，激化鬼獄的內斗。不瞞蘇姑娘，老夫雖然出身鬼獄皇族，但領略過中原的風土人情和規矩禮儀，也希望將來統治天下的是有法有度的國家。鬼獄，實在是太野蠻了些。所以，老夫不會阻止你們。”
陸擎雙手籠在袖管里，沉重地耷拉著腦袋，像是雪山里尋不到獵物的老野狗，“可老夫終究是陸家人，老夫希望侄孫好好活下去……其實那味藥引老夫早已找到，就等著蘇姑娘前往上京城呢。”
蘇酒有所猜測，試探道：“那味藥引，莫非是我的血液？”
“一點點，一點點就夠了！”陸擎抬起頭，老眸里滿是可憐巴巴，“我老了，已不可能再有后代。我們老陸家就指著我侄孫傳宗接代哩，他可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才好……”
蘇酒失笑。
心思百轉千回，她終是應允了陸擎的懇求。
她是重諾之人，答應了別人的事就一定會辦到，所以她會選擇幫陸擎治好陸執。
更何況，如此一來也能接近陸執……
蘇酒眉眼斂著暗芒，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弄來藥草煮成濃汁，傾倒進沐身的浴桶里。
她褪下衣衫，舒舒服服地泡進浴桶。
白霧繚繞，她嗅著藥草的苦甜香，指尖漫不經心地劃過水面，嫣紅朱唇微微揚起。
那夜風雪山神廟，她和蕭廷琛的身份竟被陸執那么一個盲人猜出來，中間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她這陣子思來想去，猜測許是她和蕭廷琛所用香藥與旁人迥異的緣故。
所以她這幾天要好好泡藥草浴，爭取用藥香掩蓋住本身的香味兒，不叫陸執懷疑自己的身份。
沐過身，她用木簪挽起云墨似的長發，裹著寢衣走到里屋。
桐桐和小白乖乖坐在羅漢榻上，正逗弄小羨魚。
見她出來，桐桐咧著小嘴笑道：“姐姐，小魚剛剛對桐桐笑了，小魚好可愛哦！”
蘇酒從寶匣里抓了盤地瓜干，也在羅漢榻上坐了，與他們圍爐夜話，“過幾日我要出一趟遠門，你倆替我好好照顧小魚，好不好呀？”
桐桐使勁兒點頭，奶聲奶氣道：“我們喜歡小魚，會好好照顧她的！”
小白捧著臉蛋，目不轉睛地瞅著小羨魚，寶寶好小好小，粉嫩嫩的一小團，會噘著小嘴吐泡泡，就像是一條可愛的魚兒。
他看了半晌，忽然嘆息一聲。
蘇酒有點兒驚訝，四歲的小孩子，竟然還會嘆氣，可真是好玩兒。
她摸摸小白的腦袋，像是朋友般溫柔，“你為什么要嘆氣呀？”
小白稚聲：“小魚多可憐呀，爹爹遠在大雍，娘親也要出遠門。所以說哦，你們這些大人就是不叫人省心，生了孩子又不管，干嘛要生他們哦！”
童言稚語而已，蘇酒卻眼圈一紅。
捏著帕子的手悄然握緊，她凝著小羨魚，腦海中浮現出燃燃的身影。
她離開燃燃已有兩年，也不知道小家伙現在怎么樣……雖然曾在信中問起，但蕭廷琛從來就沒有回答過她。
她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淚水情不自禁地涌出，沾濕了睫毛。
成人世界里，最多的是身不由己。
她也想和孩子們待在一起，可是位卑尚且不敢忘憂國，更何況她和蕭廷琛身居高位？
幼時也曾怨過爹娘不在，但長大后才知道，她的爹娘并非是故意不要她的。
如今輪到自己為人父母，她不敢叫孩子體諒她，她只愿盡己所能，在孩子們懂事之前平定天下，讓他們和天底下千千萬萬個孩子一般，在盛世太平中長大。
桐桐敏銳地察覺到蘇酒情緒不對，急忙抓起一根地瓜干塞進她嘴里，“姐姐嘗嘗，師父曬的地瓜干好甜好甜呢，就像糖果一樣甜……”
小白是男孩子，粗枝大葉的也沒顧忌蘇酒，輕輕捏了捏小羨魚的臉蛋，似模似樣地搖搖頭，“罷了，你有事就去忙吧，今后我來照顧小魚好啦！我會娶小魚做妻子，像疼愛妹妹那樣疼愛她！你們這些大人，終究是指望不到的啦！”
蘇酒原本想哭的，被他老氣橫秋的話逗笑，憐惜地把三個小家伙抱進懷里。
離開天嵐山是在三天之后。
妃家顯然十分重視妃扇香，山腳下的鎮子上赫然等著數百名精銳黑甲士兵，甚至還有一座富麗堂皇的奢貴暖轎。
妃扇香在意蘇酒，執著她的手一同登上暖轎，“只要阿九姑娘能調理好我的身子，你我當親如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蘇酒謝過她才落座。
她不是傻的，知道妃扇香并非善茬，待她好的前提是要治好她的不孕之癥。
若是治不好，妃扇香未必不會氣怒到殺她解氣。
車隊儀仗穩穩當當地朝上京城而去。
蘇酒陪著妃扇香，這位傳說中的鬼獄四絕之一，似乎與尋常少女并無不同，也會煩惱夫君冷落自己，煩惱胭脂水粉不夠細膩勻凈，煩惱裙釵首飾不夠多姿華貴。
她細細聽著，低眉斂目地斟了盞熱茶，笑著遞給她，“妃小姐喝杯茶潤潤嗓子。我在天嵐山學醫時，偶爾會下山采買日用，常常聽人提起鬼獄四絕。‘貴妃醉酒’的名聲十分響亮，只是我觀妃小姐體態嬌弱，并非嗜酒之人，不知為何會得到這么個稱號？”
“這你就不懂了。”妃扇香笑吟吟搖了搖紫金折扇，“鬼獄的女子亦可身居高位受人崇敬，但并非憑借顯赫的身世，而是自己過人的本領。比如我，我擅長制作火藥，那些火藥在行軍作戰中必不可少，就連皇族的軍隊都要看我的眼色，這就是我被稱作‘鬼獄四絕’的原因。”
蘇酒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