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聲:“我想回金陵城。”
蕭廷琛卷起她的一縷漆發。
他嗅了嗅發香,又把發絲細細繞上他的指尖。
他的尾指修長白皙,在漆發的映襯下,顯出一種白玉般的潤澤。
他溫聲:“給我十五時間,處理完長安城的政事,陪你回金陵城過年。在那里過完上元節,咱們再回長安。”
蘇酒抬起眼簾,目光遲疑,“我不是指,在那里過年。”
摘星樓便安靜下來。
樓閣地勢巍峨,可以清晰聽見寒風呼嘯著卷過長安城,還有無邊大雪簌簌落下的聲音。
過了很久,蕭廷琛捏住她的下頜,俯首吻了吻她的唇瓣,低語道:“等燃燃長大,等他有足夠的能力坐穩帝位,我陪你回金陵城。”
蘇酒微怔。
她的眼眶漸漸濕潤。
她捧起蕭廷琛的手,用指輕輕勾住他的尾指,細聲道:“回金陵以后,我愿與哥哥晨鐘暮鼓,朝夕相隨。酒不才,斗膽請薦,余生,愿做哥哥的唯一。”
蕭廷琛注視著她。
少女宮裙葳蕤,雙頰浮紅,宛如染著世間最嬌艷的胭脂,堪稱國色香,傾國傾城。
雪光澄明。
掩映在雪霰之中的長安城,巍峨壯麗,卻不及面前少女千分之一的美貌。
他緊緊勾住她的指。
霸道地將她抵在琉璃窗上,他邪肆勾唇,“余生,把酒奉陪!”
日子如流水。
蕭廷琛開創了數百年難得一遇的盛世太平,幾乎人人都稱贊皇帝開明,皇后賢惠。
大雍國泰民安,百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老有所養幼有所依,就連窮苦的孩子也能進書院讀書。
因為蘇酒力爭的緣故,就連閨閣少女,都有機會走出深深宅院,前往書院讀書習字。
不到十年時間,大雍處處欣欣向榮,百姓富足,商街繁華。
尤其是文明開化這方面,就連遙遠荒僻的村落里,都有一大半人識字,連放牛的牧童都能吹著牧笛,悠然吟誦前朝大師的詩詞歌賦。
在這樣平靜安穩的快樂里,迎來了燃燃的十七歲生辰。
宮宴熱鬧,灞河邊的煙火徹夜不絕,燃遍半座長安城的空。
觥籌交錯的歡聲笑語之中,一輛寬敞奢華的馬車緩緩駛出皇宮。
正是凜冬,車廂里卻布置的十分溫暖舒適,猶如一座精致華麗的閨房。
等馬車駛出長安城,四周寂靜下來,只余下遙遠山脈傳來狼嚎聲。
冷月寒星,官道朝南方綿延不見盡頭。
車廂內,容貌溫婉清麗的女子,梳婦人發髻,因為保養得夷緣故,身姿裊娜纖弱,肌膚嬌嫩白皙,看起來竟和少女沒什么分別。
最妙的是那雙鹿眼,分明清澈如水,可眼尾卻微微上揚,為她平添女饒嫵媚嬌艷。
她系著白兔毛圍脖,一邊斟茶,一邊抿著嘴偷笑,“咱們趁著燃燃喝醉了,偷偷寫好禪位詔書,又偷偷跑回金陵,不知道等他酒醒,會不會生氣……”
坐在佛桌旁的男人,慵懶地單手托腮,玄色袍裾鋪滿榻。
男人身姿高大容色昳麗,氣度威嚴霸道,即便只是懶洋洋坐在那里,也仍舊令人生出一種臣服他的心理。
霸君之姿,淋漓盡致。
他抬起桃花眼,接過女子遞來的茶盞,隨意呷了口。
他沉靜道:“能夠他的,我都給了。余下的路,他得自己走。”
蘇酒點點頭。
她養孩子的觀念,和蕭廷琛如出一轍。
除了對玉碟偏心些,對待燃燃和魚皆是一般嚴格,可以容許他們玩鬧戲耍,但該做的功課卻不能落下。
可以嬉皮笑臉玩世不恭,但道德品行一定不能歪。
他們也不會替他們做決定,甚至很多重要的決定,都是由孩子自己做出來的。
長此以往,燃燃和魚都養出了優秀的自我思考能力,在同齡孩子之中很有主見。
所以,蘇酒對孩子們其實挺放心的。
她有些困了,依俳蕭廷琛的肩上。
她閉上眼,想著年底之前就能回到故鄉,心里不自覺地涌出歡喜。
正值寒冬,不知道金陵城是否落雪,不知道秦淮河是否結了薄冰……
金陵書院從前教過她的夫子們,不知是否健在?
昔年的燕子一定飛去了更南的地方,但是明年春暖花開時它們回到蕭府,就會發現,時隔二十年,蕭府的主人終于又回來了。
熱淚情不自禁地涌出,一滴又一滴,漸漸打濕了衣襟。
蕭廷琛溫柔地替她拂拭去。
他卷起織錦窗簾,外掛著一輪寒月,鵝毛大雪又盈盈而來,將山野林澗照得瑩白如霜染,可以清楚看見路旁的嶙峋梅樹開得紅艷。
他溫聲道:“大雪會一直替我們照亮歸途。”
馬車徐徐朝南方行駛。
車轍在雪地里印出兩行痕跡,綿延著通向遠方。
無盡長夜里,一騎快馬緊隨而來。
馬背上的男人,色若春曉,大紅斗篷在寒風中獵獵翻飛。
丹鳳眼斂著歲月沉淀后的寧靜,他極目遠眺,“這輩子,你倆休想拋下我。”
二十后。
寬敞華貴的馬車,終于行駛到金陵城外。
車簾高卷。
蘇酒望去,記憶里的城池依舊古樸而不失精致,像是在黃昏中梳妝的雍容美人。
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
她終于回來了……
她鼻尖一酸,轉身撲進男人懷里,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抽噎得厲害,“我們終于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二十年背井離鄉。
幼時的一切歷歷在目,她曾無數次在夢境中思念這片故土,她曾無數次在夢境里思念舊時的人。
而今,她終于回來了!
啊啊啊,寫的時候幾次淚目,真舍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