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辰之聞言肥胖的身子一抖,身上織錦的夏衫也跟著晃了晃,緊張的摩挲著雙手,琢磨著這還是提起昨天的事兒來了,到底是他不甚光彩,便打手做了個揖,滿臉含笑道,“長生娘子莫怪,昨日實是在下唐突,辰之在此給你賠禮了。”
“我沒怪你。”架不是沒打成,有什可責怪的?顧長生揮了揮手,表示不在意,復又饒有興趣的盯著他看,“杜公子啊,你今日形象與昨日想比,可是相去甚遠啊!”
太幻滅了!昨天還一副街頭惡霸,欺男霸女的紈绔子弟模樣,今日就變成溫文有禮的貴公子了,反差太大,讓顧長生覺得眼前的人,倒有了幾分陌生。
“杜公子,明人不說暗話,你昨日大張聲勢的要搶奪了我的丫頭韓秋去,今日又對貴夫人一副關懷備至的模樣,讓我有點不懂了。還勞煩公子解惑。”顧長生放下茶盞,理了理衣袖。
“這……這個嗎……”杜辰之看了一眼立在一邊不出聲的韓秋姐弟,吞吞吐吐的不知如何解釋。
這是他夫人和兒子的救命恩人,對他們杜府有再造之恩,他萬萬不能開罪。
韓秋站在一旁,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瞞長生娘子,在下對韓小姐,實是沒有惡意的。”像是鼓足了勇氣,杜辰之開口,又怕顧長生不相信,急忙跟著解釋,“長生娘子,你是路過此地,可能不知,我真是沒有惡意的,當時放出話去,不讓人買走韓小姐姐弟二人,實在是……實在是婉娘她,沒有容人之量……”
杜辰之說到這,不自覺的低下了頭,這個,家中夫人善妒,傳將出去還真不甚光彩。
顧長生明了的“奧……”了一聲,拖長了尾音。
簡單的說,就是家有母老虎,猴子難囂張。有那賊心,也成不了事兒。
“長生娘子,你誤會了!”杜辰之看她這反應,就知道她想的和自己說的有所偏差,想要解釋,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一邊的韓秋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低頭,“娘子,其實杜公子并無惡意。”
“恩恩!”惡意可以沒有,奸。情嘛,那就不好說了,顧長生很是贊同,一雙丹鳳眼瞪得滴溜兒圓,那誰曾經說過,我們要善于用黑色的眼睛發現黃色的奸。情。
小翠幫一邊給辛苦剝荔枝皮的小公子和韓墨凈了手,才放下錦帕一抬頭,就看見自家娘子笑的一臉奸邪,雙眼都閃光的樣子,撇了撇嘴,依她對娘子的了解,娘子一準兒沒想好事!
韓秋和小翠互換了個眼神,瞬間了悟,連忙繼續,神情嚴肅,“娘子,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杜公子自小相識。”
“是的!是的!”杜辰之連忙附和。
顧長生的眼睛更亮了,丹鳳眼尾挑的老高,好嘛,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郎情妾意啊,感情她和那杜夫人都是棒打鴛鴦的那根大棒子,太不識趣了。
“啊!對不起!實在是抱歉,我不知道你們……”敢于認錯的顧長生馬上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是她錯誤的見到杜公子第一眼,就給了他錯誤的定位。
其實,也不怪他,杜公子的形象,實在是不像良人了!
“長生娘子,實在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韓小姐自小相識,曾經也確有要求娶之意,怎么家父位列內閣,韓小姐的先父又是封疆大吏,才沒能成事,可這么多年相識的情分猶在,我自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賣入別家受苦,才千方百計的買了他們姐弟二人回來,并未做他想,怎奈婉娘她……”杜辰之這次聰明了,他再不說清楚,恐怕會越弄越糟,而且,若是被誤傳到婉娘耳中,那……
我要是你夫人,我也得把韓秋趕出去,青梅什么的,絕對是后宅不安的一大因素啊!
不過顧長生算是明白了,還真是她誤會了,古人哪有她這么婉轉的心思啊,看來心思細也未必見得就是好事兒。
“杜公子見諒哈,是我誤會你了,那什么,所幸的是昨日不曾大打出手,要么還真不知如何收場。”顧長生搓了搓手,笑的有點憋屈。
“這樣,杜公子,你家夫人為你九死一生,生產之時頗多危險,卻是堅定的先保住孩子無恙,可見對你情深意重,韓秋姐弟實是不該留在杜府,于你多生事端,他們我帶走,萬兩診金我照收不誤,另幫你減掉這一身肥肉,如何?”顧長生覺得道歉比不上實質性的行動,而且,杜公子這身板往那一站,實在是有點擋住她的光線,讓她曬不成暖。
小翠:“……”
娘子說收萬兩診金,竟然真的就收萬兩啊?這跟打劫有什么兩樣?
那是一萬兩啊!不是十兩二十兩!時下大夫出診,百兩診金已經是一方名醫才有的,而娘子卻……
杜公子明顯不這么想,聞此他分外激動,急忙的上前兩步,一臉的不敢置信,“長生娘子所言屬實?若真如娘子所言,怎好讓娘子受委屈,婉娘和孩子的救命之恩,區區萬兩診金而已,就算是要了在下的性命,在下也在所不惜。”
顧長生挪了挪身子,讓陽光可以照到身上,人間四月天,陽光最是和煦,怎好浪費?
“杜公子客氣,在商言商,行醫救人,我拿了診金,各不相欠而已。”見他識趣,對夫人又頗為在意,顧長生也不再為難他。
“非是在下客氣,診金之事娘子無須再提,若娘子真能讓我擺脫了這身累贅,某自當另有重謝。”杜辰之說罷就恭謹的施了一禮,就為著這體型,他文不成武不就,空有抱負無處施展,就連紈绔子弟都當不好,心中苦悶可想而知。
“杜公子大可不必如此,長生救人命,診金就是萬兩,多一分都不會要的,診治你,只是為了昨日的誤解和你對韓秋的一番情意,你就當搭頭就是。”顧長生擺了擺手,轉身叮囑小肉包子和韓墨,“你倆且在這里好好的給我背三字經,背不好晚飯就別想了,娘親先去看看杜夫人母子的情況。”
小肉包子顧澤乖巧的點了點頭,一點兒都不擔心會沒有晚飯吃。
顧長生欣慰的撫了撫他頭上的發包,轉身向外走,杜辰之自是連忙上前帶路。
杜夫人雖然還是虛弱,但已無性命之憂,顧長生幫她施了針,又叮囑好她如何將養,才去看一旁的新生嬰兒。
才出生一天的孩子臉還沒長開,紅撲撲的小臉蛋兒上滿是褶皺,真心算不上好看,顧長生看著他熟睡中吞吐著小泡泡,細嫩的脖子上用紅絨線掛著一個長命鎖,不由得想起來自己的兒子,他出生的時候,可有人為他掛上長命鎖,以期他長命百歲?想想他才將四歲,就早慧至斯,想來是受了頗多磋磨。
她這邊診完脈走神走的渾然不知,可急壞了跟在身后的杜老爺子夫妻和杜辰之。
“長生娘子,可是我孫兒有什不妥之處?”杜老夫人心下忐忑,擔憂的開口。
“老婦人多慮,小公子雖是早產,可在母體里養的很好,只要好好哺育,并無大礙。”顧長生回神,連忙回道。
杜家三人盡皆送了口氣,感激的看向顧長生。
若非是她,恐怕媳婦母子二人都難活命。
“長生娘子大恩,杜家銘記五內,來日若有差遣,莫敢不從。”杜老爺子長袖一撂,行禮彎腰。
顧長生驚悚了,慌忙的錯開了一步,“那個,差遣就免了,只是萬兩診金莫少了就好。”
這是前任的閣老啊,名列首輔,位極人臣,她現在可是一個平頭百姓小醫娘,可不敢讓他行禮。
杜老爺子一愣,萬兩診金可謂天價,可杜府累世官宦之家,倒還不看在眼里,只是這娘子,倒是有趣,杜家書香傳家,及至他可謂風光無限,如今陛下年邁,皇儲之爭在所難免,他急流勇退謂之知機,何況如今朝堂,他的門生不可謂不多,他日新帝登位,他杜明禮就是第一個被盛眷召回的輔佐之臣,這是當今陛下的意思,自也是他杜家的造化!他的人情可不是這么好得的,可在這長生娘子眼中,卻不抵區區萬兩診金?
顧長生當然不知道他作何感想,只是吩咐了注意事宜,就回去攬秋院教兒子讀書,如今還捎帶上了韓墨。
韓墨雖然甚少言語,可明顯的對習武更感興趣,顧長生并著韓秋都很欣慰,不愧是武將之家出身,家學淵源不可謂不深厚。
被奉若上賓的日子還是讓顧長生相當滿意的,教教兒子,練練韓墨,時不時的跟韓秋切磋兩下,另外她還抽空去給杜公子做了兩次針灸并開了藥方和藥膳,胖子從來不是天生的,只有不會養生的懶人,沒有先天形成的胖墩,就算是先天的胖人體質,也還是可以通過針灸藥膳,運動等等來做到極大的改善。
杜辰之很不幸的就是那種先天胖,喝涼水都會長肉的那種,不過杜辰之很幸運的遇到了她顧長生,作為一個女人,顧長生對于美容塑體養生,可是分外上心的。
針灸藥膳熏蒸,合理的作息安排,合理的運動……顧長生無所不用其極,杜辰之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掉肉……
轉眼已過半月,杜辰之已經不需要再針灸,而早就拆了線的杜夫人也恢復良好,顧長生命小翠和韓秋去買了輛馬車,整理好了行禮就提出了告辭。
懷揣萬兩銀票,在杜家人千恩萬謝聲中,婉拒了侍衛護送,顧長生舒服的斜臥在車廂的軟墊上,帶著兩個丫頭兩個小不點,重新踏上了回家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