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發誓,她從來沒覺得小翠的存在這么的重要,簡直就是救世主一般啊!
向來慵懶墮情的顧長生,一個箭步沖上去,一把就拉開了門,急切的問道:“怎么了小翠,慌慌張張的?”
快點把她救走吧,她一刻也不想呆在有周沐存在的地方了!顧長生的心里在無聲的吶喊。
“娘子,剛才您不是幫那個賣身葬父的小丫頭葬了父親嗎,她現在找來了。”小翠抱著一個食盒平息了一下氣息。
“她還沒走?”顧長生皺眉,剛不是已經打發她走了嗎?
“娘子知道?”小翠一愣。
“是啊,剛才小二來過,我讓他打發走了。”顧長生整了一下裙擺,古人的長裙太討厭了,落跑都不方便,她一定要給它改進一下。
“可是,她現在還在客棧門口跪著呢。”
“什么?”顧長生驚,轉身就往門外走。
“奴婢剛買點心回來,她就在那跪著,奴婢看的真真的。”小翠匆忙的放下食盒,跟上去解釋。
顧長生沒理她,因為她才剛到樓梯口,往外瞄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跪在客棧正門口的小身影。
她到還挺會選地方,跪的這么顯眼,讓人想忽視都難,可不就引了路人頻頻回首觀望。
客棧掌柜的也急的在門口團團轉,顯然是攆了也沒攆走。
見到顧長生他們下樓,掌柜的一臉看到救星般迎了上來,焦急的開口求道,“客官,您可算來了,您看,她這樣也不叫個事兒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在下這小店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
顧長生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小翠。
小翠伶俐的上前塞了二兩銀子過去,一臉的歉然,“給掌柜的您添麻煩了,這些個小錢兒,您拿去喝茶。”
掌柜的暗地里捏了捏銀子,頓時換了個嘴臉,諂媚的上前開口,“怎好勞煩貴客,在下這就讓人將這不長眼的丫頭給打了走,省的貴客見了煩心。”
世道就是如此,所謂鳥為食亡,人為財傷,連道德的底限都可以抹去。
顧長生意味深長的看了掌柜的一眼,冷冷的說了句:“不必!”就向客棧外走去。
跪著的人哭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地上也有一片不小水跡,看著分外可憐。
這人到底有多少眼淚,能這樣沒節制的流下去?
轉眼看到周沐他們幾個也都跟了過來,顧長生哼了一聲,真是陰魂不散。
她這一哼不打緊,地上的小身影一抖,頭低的更厲害,眼淚一滴一滴啪啪的打在地上。
顧長生不是個心軟的人,有些時候她甚至可以心硬如鐵,可這一刻,她卻生出了一絲憐憫,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人生來就富貴榮華命比金貴,有人生來卻人比牲賤命如草芥。
她幫她葬了父親,卻把她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扔在了大街上,依眼下的世道,身無長技又無人可依,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一個開頭的不忍,釀了現在的更不忍。
“韓秋,我不是跟你說過,若是我再亂發善心,讓你一定攔著我?”不滿的看向身后剛趕來的韓秋,顧長生郁悶的責怪。
韓秋自然知道娘子不是真的要責怪她,卻還是低下頭,“韓秋有罪。”
顧長生嘆了一聲,事兒是她招來的,她只是想發發牢騷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地上人抬起頭,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望向顧長生,聲音依舊悅耳,“我叫董雷,家是柳州城的。”
“董雷?”顧長生疑惑的俯下了身子仔細的看了幾眼,這是個丫頭沒錯啊。
“娘子你叫什么?”小丫頭也不怕被她瞧著,瞪著大眼問道。
小翠剛想上前叱責兩句,卻被顧長生揮退,蹲在地上直視她,勾著嘴角回道,“顧長生。”
“恩,娘子的名字比我好聽。”董雷點了點頭,應的正兒八經。
冬雷滾滾,顧長生覺得,這丫頭絕對不是在夸她的名字好聽,和董雷比,什么名字不好聽?
“你家人為嘛給你取了個這么,額,特別的名字?”一個小丫頭叫什么雷啊,這不是雷人呢嗎!
“爹爹說我出生的時候,冬日驚雷,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是雷雨的雷奧。”董雷提起爹爹,眼中的淚水又一次決堤。
顧長生從袖子中抽出帕子,給她擦了擦,頓時雪白的帕子上一片漆黑,接著擦,又黑了一片,顧長生呆了,這瘦骨嶙嶙的孩子臉上到底是有多臟?手下不停,擦的越發仔細。
董雷也不閃躲,徑自哭的認真,還一噎一嗝的說著話,“娘子你真……嗝……好,就像我……嗝……娘一樣,很溫柔……嗚嗚……”
顧長生看著手中黑的一塌糊涂的帕子,又看了看那明顯變得白若細瓷肌膚,雖然擦的不甚干凈,還有一星半點的污跡,可現在看來,董雷確實是生的好相貌,巴掌大的臉上一雙大眼含淚,細挺的鼻梁下櫻桃小嘴,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再加上那雪白的肌膚,標準的一副美人相貌,比小翠還勝過許多。
這樣的董雷,好好將養,三四年后,必是一傾城美人兒。
“董雷,我一念之仁幫你葬了父親,卻并沒有再添人伺候的打算,可你生的這幅樣貌,流落街頭怕是難有善終。我雇人送你返回柳州城如何?”念在同鄉一場,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娘子,你幫我葬了我爹爹,我就是你的仆人了。”董雷說完,眼淚又刷刷的往下流。
剛才黑不漆漆的看著還沒啥,現在正一副美人落淚圖,倒是讓顧長生看不下去了,她平生愛美,你且看看,小翠韓秋皆長的不差,本都是倆能招蜂引蝶的,若是再加上這個董雷,她家就湊夠三美圖了。
女人的制勝法寶,一哭二鬧三上吊,果然不是她顧長生能消受的了的,僅僅是一哭,她就有了敗北的趨勢。
“那個,你先別哭,我家就這么幾口人,你先告訴我你會干啥,我考慮考慮要不要收留你。”得,好人做到底吧,誰讓她愛管閑事來著。
“我會燒菜,我爹爹以前是個掌勺的,我最喜歡跟他學燒菜。”董雷看到了希望,一雙大眼閃閃發亮,淚水瞬間不見蹤影。
“燒菜,這倒是不錯。”顧長生支著下巴思考了起來,小翠的手藝,那真是讓人不敢恭維,勉強可以下肚,但滋味絕對算不上好受,韓秋那就更別提了,人以前是個官家千金,你要是說掄刀切人她或許比較拿手,切菜?還是算了吧。
“小翠,咱家的銀子還能再多養個丫頭不?”顧長生算計完畢,扭頭問管家婆小翠。
小翠跟她的時間也夠久,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笑著點了點頭。
“那好。”顧長生拍了拍衣袖站了起來,順便拽了董雷一把,滿臉含笑,“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丫頭小雷子了,三美已經收齊,眼瞧著離唐伯虎的四美圖不遠了。”
“娘子,唐伯虎是誰?”董雷穩住了跪的太久有點搖晃的身子,問道。
眾人也都疑惑,就連周沐都瞇著一雙冷峻的眸子看向她。
“唐伯虎啊,是一個畫家,最擅長丹青美人兒畫。”顧長生解釋道,前世,她的爺爺就收藏著一副唐伯虎的美人圖,想起遠在另一個時空的爺爺,顧長生的心猛痛,那個寵她到極致的老人啊,沒了她,不知道該有多傷心。
周沐看她轉眼變得哀傷,那眼中流露出來的情緒,有懷念,有眷戀,有孺慕,有擔憂,有不舍,更多的濃的化不開的凄涼……
是什么樣的人,能讓向來不羈張狂的她有這樣濃烈的情緒?
轉頭看了眼跟著他旁邊的顧澤,是他的親生父親吧?
想到這里,不覺得就是感到無趣,率先揮袖轉身,返回客棧。
顧長生回神就看到他的背影,這又是誰惹這大爺不愉快了,撇了撇嘴,“哼,就是矯情!”
“快快,小翠,趕緊的讓掌柜的給弄桌席面,就當歡迎小雷子入伙。”揮了揮手,顧長生說的豪氣干云。
眾人:“……”
他們怎么覺得入伙這詞,有點匪氣?
“咳咳,那個什么,多叫幾個好菜,看小雷子這瘦的,吹口氣都能吹一邊去。”顧長生連忙岔開了話題,免得小翠碎碎念。
“娘子,怎么能說是入伙呢,只有土匪才會這么說!”剛入伙的董雷不干了,明顯沒有小翠好糊弄。
“沒差吧,不就說句話,哪里計較那么多?”顧長生敷衍的揮揮手,往客棧走去。
眾人皆都跟上,董雷更是緊跟在顧長生身后,不依不饒,“那怎么行,什么樣的身份說什么樣的話,我娘說這叫體統。”
“奴婢。”小翠拽了拽董雷的袖子,小聲的提醒。
“奧,奴婢錯了,一時沒想到,以后不會了。”董雷回了小翠一個甜甜的笑,繼續跟上顧長生,“娘子往后千萬別這么說話了,我娘說讓人見了會笑話的。”
顧長生應付式的一連點頭表示知道。
晚上的這頓飯張羅的很快,董雷洗了澡吃了點東西墊飽了肚子,就跑人家客棧后廚去了,美其名曰既然娘子因為她會燒菜才看上她,她也要拿出點像樣的菜來回報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