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深夜,殿宇重重的大周皇宮,兩個黑衣人扛著一個麻袋大搖大擺的走在宮道中間,步伐一致,踏地有力。
好巧不巧的,今日當值的大內侍衛,正是那日杜十三娘一行遇到的那一班人馬。
“頭兒,這又是沐郡王殿下的人?”菜鳥侍衛跪在路邊,見人走遠,才歪著頭怯怯的看向自己的頂頭老大。
那侍衛頭目昂著頭看向那兩人的背影,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的開口,“除了沐郡王殿下座前的密衛,還有誰這么大膽?深夜闖宮如履平地,目無下塵有恃無恐?”
菜鳥侍衛聞言,點頭點的就像小雞叨米,“嗯嗯嗯,我當了半年多的大內侍衛,就沒見過比他們更厲害更有氣勢的官兒,頭兒,上次密衛大人蒞臨,陛下可是被氣的差點兒掀了乾坤殿,這次……”
侍衛頭目不無擔憂的往乾坤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嘴里喃喃自語,“最近沐郡王殿下跟陛下的來往可是有點兒勤哇,在這么下去乾坤殿沒準兒……”
沒準兒就真的讓陛下給氣掀了……這句話侍衛頭目沒敢說完!
金碧輝煌的乾坤殿內,高坐龍椅之上的周臨帝猛地放下手中的奏疏,看向不請自來的人。
隔著蒙臉布,確定兩人不是杜十三娘和墨家的那個老頭兒,周臨帝才假作鎮定的偷偷的喘了口氣。
他可是真的怕了自家的妻姐,愧對是其一,畏懼也是其一。
周沐座前有密衛八人,各個拿出去都是名震一方讓人聞風喪膽的人物,周臨帝知道的有其中之三,其一是他的妻姐杜十三娘,其二是墨家的那個老頭兒,其三正是眼前兩個黑衣人中的那個身高九尺的大塊頭。
千年前有馬上皇族之稱的北狄一族遺脈,周沐少時游歷所救,名喚昆奴,力拔山兮氣蓋世,內家功夫渾然天成,曾以一己之力,擋千人大軍圍攻!
昆奴和同伴對視一眼,連正眼都沒給周臨帝一個,不費吹灰之力的一根手指挑起搭在肩上的麻袋,眨眼將麻袋扔到了周臨帝的龍案之前。
“嗚嗚……”
麻袋里傳來一陣輕微的痛呼。
周臨帝見此,額角一頓一頓的抽疼,對著心腹太監韓善揮了揮手。
韓善當即會意,浮塵一揮,趕緊上前把麻袋口解開,看見麻袋中露出的腦袋一驚,連忙拿下他塞在嘴里的布團,“小宣子?”
“陛下!”名喚小宣子的小太監身上的繩子一解開,連忙正襟危跪,聲音如泣如訴,一臉的喜極而泣。
他這可算是活著回到上京見駕了……
周臨帝疑惑的看向韓善,顯然記得這小太監是哪根蔥。
韓善呆在周臨帝身邊幾十年,周臨帝皺下眉頭,他都能明白其中深意,當即對著小宣子開口問道,“你不是跟著貴公公去柳州傳旨了嗎?怎么就你一個人回來了?貴公公人呢?”
問那兩個冷著臉一身煞氣的密衛還是算了,問小宣子才是最靠譜的,韓善心中明了,既然是密衛領了小宣子一人回來,怕是其他人都落不著好了……
韓善一提其他人,小宣子原本就白的臉色更是煞白了,整個人都驚恐的顫抖不已。
“命爾等前去傳朕旨意,怎么不見顧長生奉召而來?還不給朕細細說來!”周臨帝顯然也發現了不妥,聲色俱厲的一拍龍案問道。
小宣子聞言心驚肉跳,整張臉都貼到了地上,顫顫巍巍的細細將傳旨發生的林林總總娓娓道來。
兩個密衛還在身后盯著,他若是說錯一字,怕是就要橫尸當場了,沐郡王殿下的恐嚇,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她……她說讓您有種就放馬過去,她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她就在柳州城等著陛下……”
“啪!”龍案被拍的震天響,案邊的一本奏疏跳了幾跳,終是掉落了下去,周臨帝一臉漲紅,胸口起伏不定,“放……放肆!大膽的顧長生,竟然如此欺朕!打了朕的宣旨公公,揍了朕的御林軍,她這是向天借的膽子嗎?”
下站的昆奴聞言抬頭,聲音嘶啞仿佛嗓子被磨碾過一般,蕭殺非常,“是我家主上借的膽子!”
周臨帝一噎,氣的一個仰倒摔在了龍椅上,嚇得韓善連忙上前又是順氣又是喂水,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周臨帝一雙老眼瞪向下站的昆奴,眼中閃過一抹冷厲血腥,真想讓人殺了這廝了事!
但他也只是想想罷了,這畢竟是他皇孫最器重的人,縱使是他也不敢擅自處置,也未必能處置的了……
小宣子見沒了動靜,跪在地上的身影顫抖著繼續轉述。
周臨帝一雙眼中火光閃閃,聽到周沐出現,竟然是沒帶面具的時候,心中打了一個突,他的皇孫,終于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了?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還未等周臨帝尋思完,小宣子已經將沐郡王殿下讓他轉述的話說出口了。
周臨帝聽完之后,險些氣的七竅生煙,他眼中充血咬牙切齒的重復道,“吾妻微恙,不便進京?哪個是他的妻?前腳揍了朕的人,后腳就得病?她這是得的哪門子的病!借口!這分明是借口!”
韓善小心翼翼的彎腰恭候在一邊,聽清事情始末,那也是冷汗連連,這可不就是借口?再沒比這更明目張膽的借口了,哎……
眼見小宣子將事情的前因后果陳述完畢,昆奴和同伴二話不說,扭頭身形如飛的離去。
周臨帝指著他們消失的背影,氣的想罵娘,“氣死朕了!這顧長生到底給沐小子吃了什么迷魂藥?將他勾的愈發混賬了,禍害!這就是個禍害!不得不除!”
周臨帝氣的將龍案上的東西一掃而空,然后圍著龍案來回踱步,一臉的氣憤,嘴里還在咒罵連連。
“朕就不信,朕還斗不過一個女人,來人……”
“陛下!陛下不好了!”
周臨帝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小太監踉蹌的沖進了乾坤殿,一臉的驚慌失措。
“呔!殿前失宜可是大罪,還不給陛下磕頭請罪!”韓善上前一步,一邊厲聲訓斥一邊給下跪的小喜子打了個眼色。
小喜子抬頭看了一眼,急慌慌的又往前爬了幾步,“義父大人,現在可不是請罪不請罪的時候,陛下!大事不好了!”
被打斷本就不愉的周臨帝聞言臉色更沉了幾分,念在小喜子是自己親信的義子,才勉強壓抑住殺人的沖動,眼中的火氣未退,出口更是龍威盡顯,“朕已經很不好了,還能如何更不好?”
他簡直快要被那不肖子孫和一個野女人給氣死了!哪里還好的了!
小喜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倉惶的指了指乾坤殿門外,“陛下,是更不好了!寶親王殿下進宮了!”
“嚇!”周臨帝聞言,臉上一喜,“寶弟回來了?那還不隨朕去親迎!”
沐小子向來和寶弟親近,這下可有人能治得了他了!周臨帝心中做如是想,臉上不自覺的就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
寶親王歸朝,萬事大吉啊……
小喜子搖頭連連,阻止了周臨帝的步伐,“陛下!寶親王殿下是打進宮來了,一路上馬鞭已經揮傷了數十個大內侍衛,臉色瞧著像要找人拼命的架勢,陛下,要不,您還是趕緊找地兒躲躲吧……”
“嚇!”周臨帝一驚,轉眼就想到韓家之事,臉上頓時一片慌亂,倉惶的就往后殿竄去,“快!快關了殿門!”
“晚了!”
一聲爆吼伴隨著殿門被踹開的聲音,周宗寶一臉煞氣,一手提著他那金光閃閃的寶刀,一手拎著個長長的馬鞭,大踏步的沖著僵掉的周臨帝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叫囂,“現在知道躲了?周臨,你管誰借的膽子,竟敢趁孤走訪他國,拿韓家開刀?”
周臨帝顫顫巍巍的躲在龍椅之后,眼瞧著周宗寶氣勢洶洶而來,僵硬著的臉上揚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呵呵……寶弟何時回來的?怎么不提前……打個招呼,為兄也好去十里長亭親迎……”
“少給孤打馬虎眼,孤不吃你那一套!周臨,為了臣權均衡,宗室安穩,你不讓孤迎娶小秋孤答應了,孤二十四歲未曾娶親,不外是盼著有朝一日小木頭榮登大寶,孤可以沒有后顧之憂的迎娶小秋進門。”
“你倒好,你竟然趁著孤不在周朝,屠了韓家滿門!周臨,你好大的能耐啊,你讓孤神不知鬼不覺的變成了小秋的滅門仇人,你打算如何給孤交代?”
周宗寶吼的震天響,差點兒掀了乾坤殿的屋頂。
周臨帝在周宗寶的步步緊逼之下,倉惶后退,搖著手解釋,“寶弟你聽朕解釋,韓敬業守城不利是事實,還有無數證據直指他通敵叛國,朕饒了韓秋和韓墨一命,已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法外開恩……”
周臨帝腳下一個不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放屁!”周宗寶冷叱一聲打斷了周臨帝的解釋,一臉的猙獰,手中寶刀馬鞭往旁邊一扔,沖著地上的周臨帝就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