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口口聲聲在喚著女兒的人……
這個女兒名喚長生的人……
是誰?
“母親?”
顧長生的嘴里,生澀的吐出了兩個字,忍不住的轉頭,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母親!
前世今生,兩輩子,她從未謀面的人!
那個生了她,為了她死去的女人!
她的母親!
是她在呼喚自己嗎?
連她,都知道,自己已經靠近了女神之墓,快要復生他們了嗎?
顧長生焦急的從地上站了起來,茫然的看向四周……
四周彼岸花開,花香隱隱,一如丹桂樹下……
顧長生清晰的看到,那顆參天的丹桂樹,就在自己的面前,高聳入云……
而那丹桂樹下,一抹纖細修長的身影,長身玉立,對著自己伸著手……
“我的女兒,長生……”
輕聲的呼喚,再次傳來,帶著溫暖,帶著……顧長生可望而不可即的眷戀!
“母親?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嗎?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快要復生你們了,所以,才會入我夢來?”
呆愣愣的站在原地,顧長生不敢靠近……
她怕!
前所未有的怕!
在知道面前是萬丈深淵,性差踏錯一步,就會萬劫不復時,顧長生都沒有這么怕過,可是,這一刻,顧長生突然就害怕了!
無比的害怕!
她怕,自己一動,眼前的這一切,都會消失掉!
她怕,她一動,那站在丹桂樹下,對著自己輕聲呼喚的虛幻人影,就會消失掉!
母親……
這個詞匯,一直都是顧長生心底,不可言說的痛!
一如父親一般的存在!
前世,小朋友們都在等著父母接著放學的時候,唯有她,等來的總是爺爺的副將,來接自己的身影……
那一抹穿著綠色軍裝的人影,站在人群之中,很是扎眼,顧長生一眼就能看到!
可是,彼時年幼的顧長生,卻無比的希望,那個參將,永遠不會來接自己,希望,來接自己的,是一對熟悉又陌生的男女……
那一對,出現在黑白照片之中的男女!
爺爺告訴她,她有父母的,只是,她的父母,在一場考古中,死去了,再也回不來了,不能陪著她長大了……
那時候,她不懂,什么是死……
可是,后來的后來,她卻知道了,那一對不能陪著她長大的男女,再也回不來了!
她的童年,沒有父母!
她的少年,沒有父母!
她的青春,沒有父母!
她最肆意的年華,沒有父母的蹤跡,她浴血戰場,幾經生死的時候,沒有父母!
她站在主席臺下,彎腰,等著元首將象征著軍人無上榮耀的軍銜掛在自己肩頭的時候,沒有父母!
她的所有悲歡,都沒有父母的參與,她的所有榮耀,都不見父母蹤跡……
及至,她死去!
顧長生承認,上輩子,她其實是有些怨憤的,為什么,她生來,就注定了失去父母?
為什么?
考古,真的那么重要?
重要到,讓她的父母,可以拋棄年幼的自己,去往深山老林,一去不回?
可是,及至穿越到這個時空,及至在宿命的齒輪推動之下,她去到了南疆……
她才知道,她錯了!
大錯特錯!
她所以為的,不愛自己的父母,之所以會死,是因為自己!
是因為自己,前世生來就注定了,早夭的命數!
她的父母,為了給自己逆天改命,不惜屠神,在時空的縫隙之中,輪轉千萬年,為自己尋找一個可以重生的方法,為自己重塑一個,可以重生的軀體……
她的父母,用前世今生,兩輩子的性命,書寫了他們對自己的愛!
這是,素來行事全憑自己心意,素來不喜歡虧欠人的顧長生,前世今生,都注定無法償還的虧欠!
所以,她才執念的北上,執念的不肯放棄一絲一毫可以復生她父母的契機!
她只求一個父母雙全,只有一個報答這恩情的機會,只有,一個圓滿!
她有什么錯?
而今……
這個,她虧欠了兩世,從未謀面的至親之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卻,不敢動了……
因為害怕!
因為怯懦!
因為怕失去!
“我的女兒……長生……”
“我在的……我在這里……”再次聽到這聲音,顧長生眼淚,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你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女人的聲音,低沉,溫婉。
“是,我終于,走到了這一步!離讓你們重見天日,一步之遙!”淚眼婆娑,可是顧長生卻堅定的點頭。
這里,應該是她的夢境!
這里,是丹桂樹下!
而她入睡之前,也是在丹桂樹下!
她到了!
到了女神之墓前,離復生父母的契機,一步之遙!
“我的女兒……若是,我讓你,止步于此,你可愿意?”
丹桂樹下,你朦朧的身影,緩緩的收回了手,聲音,更加低沉了一些……
帶著無奈,帶著落寞,帶著心酸……
這聲音,包羅了世間,所有的情緒……
而顧長生聽到這話,頓時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震驚的看向那朦朧的身影,沉聲開口道,“母親,你在胡說什么?什么止步于此?你可知道,我經歷過什么,才到了這里?我離復生你們,只有一步之遙了,我怎么可能,止步于此?”
“止步于此,我的女兒!”丹桂樹下,那個身影,卻看著顧長生,緩緩搖頭,再次開口道,“不要再向前,不要再執念,就當,一切不曾發生過,讓一切淹沒,讓宿命的齒輪,停止轉動!我的女兒,止步于此吧……”
“不!”顧長生聞言,當即不甘的低吼了一聲。
這一聲吼出之后,顧長生自己愣了愣。
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母親,自己,怎么可以,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
“對不起!我不是要吼你!母親,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要讓你們重見天日,哪怕,窮盡我一生之力,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母親,我不會放棄!我不會放棄的!”明艷的小臉上,露出一抹愧疚之色,可是,顧長生卻還是執拗的開口道。
“生命難以承受之重,我的女兒,若是可以,我情愿從未曾生下過你……”丹桂樹下的身影,突然變得無比悲傷,近乎失魂落魄的低吼道……
顧長生聞言,當即就愣了。
情愿,從未曾生下過她?
為什么?
“圣主,你不該如此!”
而就在顧長生都懷疑自己聽到的話,是不是真實的時候,一道稚嫩的聲音,在顧長生的身后響起……
顧長生聽到這聲音,當即震驚的轉頭,就看到,在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童子,而這小童子的面容,無比的熟悉……
“圣使瓜娃子?!”
在這里,見到星宿塔中的圣使小娃兒,顧長生的震驚,無可言喻。
這是自己的夢境,沒錯吧?
可是,自己的夢境之中,為什么會出現圣使瓜娃子?
而且,他還喚自己的母親,圣主?
圣使瓜娃子的圣主,是……
星宿塔之主,傳說中,天佑之子,塔佑!
而圣使小娃兒,卻像是沒有看到顧長生一般,徑自望著丹桂樹下的那一抹朦朧身影,小小的臉上,滿是糾結復雜之色……
“圣主,宿命的齒輪,已經開始輪轉,此時此刻,就連你,都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了!放棄吧,不要在痛苦之中沉淪,你已經執念太久,是時候歇歇了……”
圣使小娃兒說著,緩緩的往丹桂樹下走去……
顧長生見此,茫然的深處手,想要拉住圣使小娃兒,可是,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圣使小娃兒的身體,從虛空之中劃過……
我的女兒長生……圣主……圣使瓜娃子……
那么……
站在丹桂樹下,那口口聲聲喚自己女兒的人,到底是誰?
塔佑?
這個名字,在顧長生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顧長生當即搖頭,矢口否認,“不!不可能!我的母親,怎么可能是塔佑?不可能!這不可能的!”
她的母親,是前世的李若水!
是今生的風凰弱水!
可是,絕對不可能是什么星宿塔的塔佑!
星宿塔的塔佑,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得天之佑的孩子,怎么可能,和自己的母親掛上鉤?
這不可能!
這根本就不可能的!
震驚的瞪著一雙鳳眸,顧長生眼睜睜的看著圣使小娃兒,不斷的往丹桂樹下的那一抹身影靠近,茫然的搖頭……
“不!不可能!不可能!”
看著隨著圣使小娃兒靠近,丹桂樹下那一抹陷入安靜不再言語的朦朧身影,顧長生忍不住的大吼了出聲……
“長生?長生你怎么了?醒醒!”
耳邊,自家妖孽熟悉的聲音傳來,顧長生睜開雙眸,焦急的往四周看去……
哪里還有什么圣使小娃兒的身影?
哪里還有丹桂樹下的朦朧身影?
“我沒事兒,我只是做了一個很荒誕很荒誕的夢……”在自家妖孽擔憂的目光之下,顧長生緩緩的搖頭,抬手扶額……
這才發現,自己的額頭,不知何時,已經汗濕一片……
“什么夢境,竟然讓你,如此失態?”周沐看著坐在地上的顧長生,宛如神邸的臉上,滿是擔憂之色的問道……
顧長生聞言,汗濕的臉上,當即露出一抹驚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