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多,高升的太陽不斷拋下光和熱,但還是無法逆轉濕冷的天氣。
剛下過大暴雨沒多久的緣故,小島周圍的水很渾,陽光照在上面,風吹在上面,帶起的帶光的波浪,遠看壯觀,近看不堪。
吱呀,道觀的大門從里面被打開,一身藍色道袍的曹易,背著竹筐,沿著道觀的矮墻,在冷風的吹拂下,來到道觀后面的菜地前。
縱目看去,有大白菜,有白蘿卜,有胡蘿卜,有菠菜,有生菜……
都是師傅還在的時候,兩人一起種下的。菜地迎來了豐收,師傅卻不在了。
曹易打量了一陣,來到白蘿卜所在的區域,默默運轉化腐朽為神奇之法。
然后,驚人的一幕發生了,原本只是隨風輕輕搖擺的白蘿卜葉子全部劇烈的舞動了起來,有的還作出各種動作。
如果有正常人看到,一定嚇得坐在地上。
曹易走到一棵白蘿卜旁,隨口吐出兩個字:“出來”
那埋在土里的白蘿卜身子搖動了幾下,然后破土而出,以尾部的根須觸地,來回走了幾步,仿佛有生命一樣。
曹易離開白蘿卜所在區域,往前走,看中哪個,便叫那個出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有七個菜雄赳赳氣昂昂立在冷風中。
“走”
曹易轉身朝道觀走去。
白蘿卜第一個跟上,根須交替觸地。
第二個是胡蘿卜,也是根須觸地。
第三個是圓滾滾的大白菜,沒有根須的緣故,它是跳著前進的。
第四個,是菠菜,也是跳著的。
……
不一會兒,曹易回到道觀的庭院里,對站成一排的七個蔬菜,說了一句:“去廚房”
便自顧自的來到哮天所在房間的房門前。
七個蔬菜,或是走,或是跳,進了半開著的廚房。
開鎖,一進房間,曹易就感應到哮天的氣息不穩,上前梳理了一番。
正要離開,曹易想到一樣東西,三清鈴,作為道教重要法器,有靜氣凝神的效果。
曹易將其拿出來,試著搖動了幾下,哮天體內又露出一點苗頭的浮躁靈氣,立刻安靜下來。
見有用,曹易鎖上門,回到神堂里,坐下翻閱典籍,偶爾會搖動一下三清鈴。
臨近中午的時候,曹易放下典籍,拿出欽天卷軸,徐徐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滄海潮生曲圖。
曹易沒有像往常一樣略過去,將五行靈氣不斷輸入進去,很快,一片大海出現在眼前。
海浪從天際上滾滾而來,打在一塊塊礁石上,浪花碎玉似的亂濺開來。濺起的浪花,遠遠望去像一簇簇白梅,微雨似的紛落在海水中。
不多時,海面上出現一葉小船,一個清矍的老者立在上面,將腰間系著的簫解下來,放在嘴邊。
一陣低沉,甚至有些壓抑、喑啞的蕭聲響起。
曹易感覺自己的情緒也受到了影響,變得壓抑起來,好像人間沒有什么值得流連的了。
不過,這個壓抑沒持續多久,又變得高昂起來。
原本壓抑的不能自己的曹易,又產生一種要癲狂起來的沖動。
過了不到百息,蕭聲又一次變得低沉。
這種時而高昂,時而低沉的蕭聲,給人的感覺就像海浪一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幻境消失,回到了神堂里。
曹易長長出了一口氣,如果當時徐福有這位百分之一的水平,自己已經死了。
目光重新回到卷軸上,又看了一陣,曹易的眉頭皺了起來,施展這個滄海潮生曲,前提得會演奏簫。
簫,自己一竅不通,得找個人教教。
這時,一陣漁船發動機的聲音傳來,還有隱約的說話聲,好像提到了道觀兩個字。
香客來了!
米河的辦事效率蠻高的嘛。
本來,曹易還以為要過幾天,畢竟,一個和尚向人推薦道觀,太怪異了,成功率不會很高。
此時,小島西南,蘆葦拱衛的水灣里,幾米長的木橋前,一艘不大的漁船停泊著。
一個三十歲左右、衣著、氣質都很不錯的女人,和一個小男孩率先上了木橋。
接著,一個帶著眼鏡、有黑眼圈的胖子。
最后,是一男一女,男的頭上還有紗布。
如果曹易在這里,一定可以認出,這五個人正是前天晚上,自己救得五人。
“哎呀”
小男孩,突然滑坐在木橋上。
氣質不錯的女人連忙攙扶自己的兒子,臉上帶著一種不正常的緊張:“小智,怎么樣?”
叫小智的小男孩,搖搖頭。
“希望能早點找到那位世外高人”
氣質不錯的女人,摸著兒子小智的腦袋,眸子黯淡。
“道觀在那邊”
一個聲音響起。
氣質不錯的女人抬頭看去,臉上多了一分希冀。
不多時,一行五人沿著小徑,穿過稀疏的樹林,來到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玉虛觀前。
“這道觀有點破啊”
“我反而覺得很好,就拿我們剛才見過的西山大觀音禪寺,那么高的佛像,不知道砸了多少錢,滿滿的銅臭味。”
“就是,不要說什么大隱隱于市,這會讓我想起那位姓楊的雷電法王。”
年輕男女和有黑眼圈的胖子,低聲議論。
氣質不錯的女人朝里面看了一眼,問了一句:“有人在嘛?”
“請進”
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氣質不錯的女人拉著小男孩,先走了進去。
曹易從神堂里出來,看到走進來的兩人,一下子就認了出來,這兩人正是自己昨天救得五人之二。
這時,又進來三個人,一男一女,男的頭上還有紗布。
還有一個帶著眼鏡、有黑眼圈的胖子。
昨天救得五個人,居然全都到了。
這些人是怎么找到這的。
曹易心里正奇怪著,耳邊傳來氣質不錯的女人的聲音:“我們是西山大觀音禪寺的明誠大師介紹來的。”
原來是米河介紹來的。
可這也太巧了吧。
不對,這些人應該是在找自己這個救命恩人,誤打誤撞遇到了米河。
明白過來的曹易,微笑著請幾人入內。
一番寒暄,曹易知道了五個人的名字。
氣質不錯的女人叫程婉,小男孩叫小智,兩人是母子關系。
年輕女孩叫韓櫻,年輕男子叫韓曠,兩人是姐弟。
戴著眼鏡、有黑眼圈的胖子,叫穆恒。
閑聊了幾句后。
氣質不錯的女人,也就是程婉,突然問:“道長的師傅在嗎?”
其他人聞言也露出期待的目光。
他們是來找世外高人的,不是真的來上香的。
曹易微微搖頭,臉上閃過一絲悵然:“師傅羽化已經有一個月了”
“羽化,對不起,我冒昧了”
程婉立刻表示了歉意。
同時心里十分失望,一個已經過世一個月的道士,是不可能救他們的。
至于眼前這個曹道長,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樣子(吞服金丹,不斷修煉讓曹易看起來很年輕),絕不可能是世外高人。
今天又白跑了一趟。
其他人年紀都不大,直接把失望放在了臉上。
砰的一聲,不大,但很清脆。
曹易目光下移,見是一個小號的簫,靜靜地躺在地上。
突然,一個肉呼呼的小手捏住簫,撿了起來。
小手的主人,也就是小智,歪著頭對身旁的程婉輕聲說:“媽媽,簫臟了”
程婉從手袋里取出一包餐巾紙,從里面抽出一張,擦了擦簫,又遞給兒子:“不要再弄掉了,摔壞了就不好用了。”
“我看看壞了沒有”
小智輕聲細語的說了一句,將簫放在唇邊,演奏了起來。
蕭聲回旋輕快,明脆漸響,恰似一個放牧少年,歡笑而來。
等小智演奏完,曹易微笑著問:“很好聽,這個曲子叫什么名字?”
“放牧,我參加五級簫曲考試的時候演奏得。”
小智小臉上露出驕傲的表情。
對簫曲等級一無所知的曹易聞言,問:“能演奏難度更高的簫曲嘛?”
“當然”
小智說完,將簫放在嘴邊,演奏了一首他參加六級簫曲考試的時候演奏得曲子,平沙落雁。
“我還會演奏笛子,彈鋼琴”
小智又補充了一句。
“這么小的年紀就這么多才多藝”
曹易夸獎。
“大家都這么說”
小智倒是一點也不謙虛。
“小小年紀也不知道謙虛”
程婉寵溺的摸了摸兒子的腦袋。
“我本來就是多才多藝”
小智嘟囔了一句。
一聲嘿嘿的聲音響起。
曹易扭頭見是戴著眼鏡、有黑眼圈的胖子,穆恒。
這位莫非也是才藝壓身,想出來走兩步。
“小朋友,我還沒你大的時候,都會演奏九級簫曲了。”
穆恒潑了第一瓢冷水。
“而且,我還是我家里樂器天賦最差的那個,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才掌握了七八種樂器,而已。”
穆恒又潑了第二瓢冷水。
“騙人”
小智嘴一撇,膠原蛋白滿滿的小臉上滿是不信。
穆恒將放在身側的長背包打開,拿出來一個簫,連演奏了兩首九級簫曲考試用的曲子,秋水芙蓉 ,巴塘素描 。
水平完全碾壓剛才小智剛才演奏的兩首。
被打臉的小智,小臉漲得通紅,不服道:“明年,我就能達到九級。”
穆恒童心大作,繼續挑逗小智,又從長背包里拿出來一個簫,這次是放在鼻孔下,演奏了一首經典簫曲憶故人。
小智直接呆了,鼻孔也能演奏簫,還演奏的這么好聽。
穆恒慢悠悠的放下簫,環顧一周,不無得意的說:“這叫鼻簫,是我在黎族苗族自治州旅游的時候,花了六天的時間,跟一位黎族姑娘學的。”
聽到這里,曹易笑道:“你學其他樂器,應該也很快。”
穆恒下意識的坐直身子:“那當然,鋼琴,大提琴,小提琴,二胡,笛子……葫蘆絲,塤,簫,我樣樣都比一起學的人快一倍以上。”
曹易稱贊了一句。
穆恒卻嘆了口氣:“其實都是家里人逼得,不過我現在挺感謝他們的,要不是他們,我現在就和那些三無人員一樣了。”
“哪三無?”
曹易問了一句。
“沒顏值,沒錢,沒才藝,就是網上說的那種可以原地爆炸了的一群人。”
穆恒解釋。
曹易一時無言。
這時,緩過來的小智,繼續不服道:“你騙人,我不信你會那多。”
“你不信拉倒”
穆恒失去了跟這個小屁孩繼續玩下去的興趣。
小智氣得直瞪眼。
穆恒目光投向曹易:“道長平日里應該挺無聊吧,讓我在這風景宜人的太湖小島上住幾天,我教你幾種簡單的樂器。”
“行”
曹易點頭。
欲學滄海潮生曲,必先會演奏簫,正好跟這位學學。
“先說學簫,學簫首先要……”
穆恒一臉認真的講了起來。
吞服金丹,修煉后,曹易無論是記憶力還是理解力都實現了飛速的提升,只是聽了一遍,就學得差不多了。
見穆恒講的起勁,出于禮貌,沒打斷他。
過了一陣,穆恒停下來,說:“先說到這,我走之前,你能學個兩三分就夠用了。”
曹易臉上露出笑容:“貧道可否試一試?”
穆恒沒想到曹易這么急迫,笑著從長背包里又拿出一個簫,遞過來說:“用這個,這個我沒用過。”
曹易接過,打量了幾眼長簫。
穆恒以為曹易露怯了,含笑說:“第一次演奏,演奏的難聽不丟人。”
曹易笑笑,放在嘴邊演奏了起來。演奏的正是剛才穆恒用鼻子演奏的憶故人,一首憂傷的簫曲。
清幽,帶著淡淡哀傷的簫聲響起。
穆恒從容的表情,漸漸凝固。
曹易下意識的演奏上了滄海潮生曲。
很快,一屋子的人,聽到了濤聲,看到了海浪層層推進的大海上,一個年輕的道士,踩著一葉小舟,唇邊一支長簫。
蕭聲幽怨,如泣如訴。
一種似夢似幻,渾渾噩噩的感覺,讓他們忽略了眼前的不正常。
很快,他們看到了很久不見的親人、朋友,相聚一堂,又看到了過世的親人、朋友,發自內心的喜悅。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一切。
不知什么時候,蕭聲停下。
一支長簫壓著一張黃紙,靜靜的橫在地上,曹易不見了蹤影。
滿臉淚水的穆恒,滿心的悵然和失落。
“道長不見了”
小智童稚的聲音響起。
穆恒神情一震,從悵然中掙脫出來,見曹易所在的位置,只有一支長簫,愣了幾秒,猛醒道:“道長就是我們要找的世外高人。”
“只有世外高人才可以演奏出這么催人淚下的蕭聲。”
“不錯”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韓家姐弟,點頭。
程婉擦掉臉上的淚水,對著空氣說:“道長,求你救救我兒子”
“長簫下有一張可以治病的黃符,你給他沖水服下可以暫時壓制。貧道今天有事,你們明天再來。”
曹易的聲音仿佛在眾人的耳邊一樣。
“多謝道長,多謝道長……”
程婉快步走過去,撿起了長簫下的治病符。
由于曹易說了送客的話,幾人說了明天再來,便走了。
另一個房間里,曹易盤膝坐在被無數的金色蠶絲包裹著的哮天身旁,神色平靜的梳理其體內突然浮躁起來的五行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