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暮。
祝覺背對著房門,望向外面染紅半邊天的火燒云以及那些穿梭在空中充作點綴的浮空艇,更遠處的天幕色調已然完全的黯淡。
身后客廳的矮桌上已經有好些燃盡的熏香,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祝覺的精神勉強算是重新恢復正常,有著熏香的支持,在閱讀特殊書籍這件事情上他似乎突然就有了不小的余地。
即便如此,祝覺仍舊沒有去翻閱那本黑色八開本的欲望,這是他在昨晚翻開那本書后產生的直覺。
還沒到時候,至少現在不行!
“現場的情況不是太好。”
奧莉薇市今天早上出發前往的遺跡,在抵達當地并且進行過短暫的勘探后,她第一時間聯系了祝覺,以致于兩人通話時周圍仍舊有著較清晰的嘈雜聲響,聽上去有些像是挖掘機作業時的隆隆聲。
“不是太好,這種描述未免也太籠統了,具體是什么東西讓你感覺不對勁?”
手指撥弄著蹲坐在窗框上的風鈴,距離祝覺跟黑天鵝約定的入夢時間還有一會兒,倒也不介意跟奧莉薇聊兩句。
“遺跡的入口因為之前的地震而全部被掩埋,單就是這也就罷了,我們的機器重新開辟一條道路用不了幾天協會的探測隊伍在亂石堆里發現了巖漿冷卻后的巖漿巖,數量不少。”
電話的另一頭,奧莉薇手里正掂量著一塊質地細密的石頭,附近正有穿著棕色馬甲的地質學家帶著一群工作人員奔向現場,幾米高的大功率探照燈正在周圍假設,左側山峰頂部的火燒云正轉灰暗,頓了幾秒又說道,
“遺跡所在的地方沒有火山,哪怕是死火山都沒有!”
沒有火山,哪來的巖漿巖?
“總不能是地底下埋了座火山真要埋了,你們現在挖開,不是往火山口鉆么?”
思考著自己隨口說的這種可能性,祝覺對地質可沒什么研究。
“現在得等機器數據出來我們才可以進行更近一步的判斷,不過從考古協會內部下達的命令強度來看,此處地下的遺跡應該非同一般,即使已經折損了一支考古隊,協會依舊派遣了第二支考古隊過來不說了,我需要去幫忙,有了新發現再聯系。”
聽到其他支援隊伍的傳呼,奧莉薇只能暫時掛斷電話,扔掉石頭,跑過去查看情況。
不規則的石塊落地,與山谷地面上的細碎枝葉堆疊在一起。
某一刻,它們似乎都出現了短暫的顫動,又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
“風鈴,你會做夢嗎?”
將房門上鎖,祝覺盤腿坐在床上,手里拿著一瓶可以通往狄拉斯海港的入夢之藥。
祝覺習慣去哪兒都把風鈴帶在身邊,可這種藥劑應該是針對人類進行配置的,他不知道風鈴能不能使用。
“要不你還是留在現實世界,反正這邊的時間也就是一個小時,就當我睡著了,在我醒來前不要讓任何人靠近我!”
祝覺思索之后還是決定不讓風鈴嘗試,一來這種藥劑的效用對風鈴這樣的存在不確定,萬一有什么副作用,到時候后悔都來不及,二來祝覺的意識在進入幻夢境之后,現實世界中的肉體就會進入深度睡眠狀態,要是被人找上門,身邊沒個保護的確實不安全。
風鈴輕喚一聲,扭頭就把旁邊的被褥撥弄過來,在它看來祝覺睡覺的時候由自己守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以往的夜晚它都是這么做的,這一次自然也不會有例外。
“哈哈,還是你最懂事,我先睡了。”
喝下入夢之藥,祝覺仰面躺倒,右手隨意的搭在風鈴身上,沒一會兒就失去了動靜。
剎那間的暈眩,這種感覺有些像是人在潛水后突然浮出水面。
祝覺再度睜眼時,渾身就像是卸去了一層束縛般輕松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如此。
低頭看著自己光溜溜的身體,祝覺扯了扯嘴角,集中意念,沒多久便有一套與他上一次進入幻夢境一模一樣的服裝在身上浮現。但具現化的東西卻也僅限于此,不論是空間戒指還是風鈴,哪怕祝覺更專心的集中精神,他依舊無法做到將這兩個存在也具現化出來。
關于這一點黑天鵝也提前說過,一旦喝下入夢之藥,看似是簡單的讓人進入夢境,但祝覺現在的狀態實際上可以更近似于古代修道者們所說的靈魂出竅,他的肉體與其他“凡俗之物”將留在現實,唯有精神意志或者說靈魂可以進入幻夢境。
當然,祝覺也有想過提前將空間戒指還有風鈴通過空間裂縫送進幻夢境,這樣一來祝覺就能在里邊與它們相見,但這么做對于祝覺來說要考慮就不只是自己的東西會不會在運輸過程中遺失的問題,而是他與風鈴之間的時間重疊。
因為不論他借助入夢之藥在幻夢境里待了多久,現實世界中他依舊只是過了一個小時,而風鈴是以肉體進入,兩者在幻夢境中所消耗的時間一模一樣,但是在現實生活中過度的時間卻是天差地別。
按理說這其中應該是存在著某種矛盾,祝覺思考這個問題時還專門為此詢問過黑天鵝,畢竟后者使用入夢之藥的次數不在少數。
對于祝覺的疑惑,黑天鵝給出的解釋是他的靈魂進入幻夢境后不論在其中待多久,當他回到現實世界后,他就不能在與幻夢境存在的相對應的時間里使用空間裂縫
舉個簡單的例子,祝覺現在喝下入夢之藥進入幻夢境,在其中待上三天,那么等他蘇醒之后,由于現實世界只過了一小時,從理論上來說,他當然可以通過空間裂縫以肉體再度進入幻夢境,那么這時候他是不是有可能碰見正在幻夢境中搞事的自己?
實際上如果他敢這么做,那就只有一種結果,在進入幻夢境的瞬間,他的靈魂就會回到自己在三天前剛進入幻夢境一小時之后的位置,而他的肉體會立刻消失,幻夢境中的一切重回正軌。
回過頭來,失去肉體的祝覺將再也沒有夢醒之時,只能永遠的留在幻夢境當中!
這就是幻夢境的規矩,同一個世界不可能存在兩個同樣的靈魂,除非能夠做到靈魂的完全分裂,這是紳士拿好些臨時工試出來的結果,做不得假!
而這也是當初紳士帶著他們進入幻夢境時掐死三天時間的原因之一,他需要時間去緩沖,畢竟他時常會用入夢之藥進入幻夢境。
相對應的,風鈴如果在祝覺睡下后進入幻夢境,它毫無疑問是可以在幻夢境中見到祝覺的,甚至于祝覺在幻夢境中停留的時間段內,只要風鈴以肉體穿越,它完全可以看見兩個世界的祝覺。
這其中可能就要牽扯到平行世界理論,這部分祝覺反正是沒聽懂,黑天鵝說起的時候幾乎全程發呆
那么或許有人要問,祝覺在現實世界中一小時后醒來,將知道他在幻夢境中所發生的一切,那么如果他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是否可以讓風鈴幫自己去改正?
想法很美好,但現實很殘酷!
因為這么做的結果無疑會牽扯出更多的因果,在沒有祝覺在身旁的情況下,風鈴做出的任何一個決定都會導致既定事實的改變,進而導致祝覺記憶的變化,這其中本身就存在悖論。
更遑論真要是祝覺在幻夢境內出現意外,現實世界的他是永遠不可能醒來的,也就不存在向風鈴說明情況的環節了。
“風鈴先生,您最好不要嘗試這種出格的行為,紳士在這些年間曾有過類似的實驗,結果無一例外是實驗體的盡數死亡,幻夢境內存在的并不只是尋常人類,某些神秘的力量不允許世界的規則受到挑釁!”
這是黑天鵝在通話的最后與祝覺說的話,同時也打消了后者腦海中所有稀奇古怪的想法。
事實確實如此,紳士不是蠢人,他掌控空間裂縫的時間將近8年,很多尚且只存在于祝覺腦海中的想法他早就逐一嘗試過。
毫無疑問的是失敗是絕大部分嘗試的最終結果!
言歸正傳。
此時的祝覺正身處自己的夢境中。
確切的說是夢境的一處高樓,往前跨出幾步站到大樓邊沿,黃昏時的涼風撲面而來,這時候祝覺才突然發現周圍的環境竟然就是曙光城,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應該是在城市中心某處的樓頂,仿佛剛才喝下藥劑后他并沒有睡下,而是離開家門來到此處。
唯一能夠證實自己在夢中的,似乎也就只有身前延伸向外的懸空平行階梯及其末端的木門。
“風鈴先生,這一份入夢之藥在幻夢境中的出入口設定在狄拉斯港口的海岸邊,進去的時候可能會有些精神上的震蕩。”
黑天鵝的聲音從身后響起,喝下同樣配方的入夢之藥,她自然而然的出現在祝覺的夢境里,提醒第一次使用入夢之藥的祝覺。
“走吧,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幻夢境中的港口時什么模樣的。”
祝覺見人已經到了,并不停留,直接邁步踏上階梯,通往那扇連接著幻夢境的門。
“我想您可能會有些失望。”
聽到祝覺的話,黑天鵝回想起狄拉斯海港的模樣,表情便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