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的邊角,純白蠟燭在燃燒。
拇指大小的火苗,昏黃的光盡可能的發散,最終也只是勉強將近半的房間照亮。
有人伏案,手握著鵝毛筆,不斷地書寫著什么。
他的左手摁著攤開的古老卷軸,紙面上記錄的是成段的,整齊排放著的象形文字,右手外側則是放著好些翻開的書籍,上邊大都也出現了象形文字,只不過更多的還是幻夢境內通用的文字組成的段落,像是關于前者的介紹。
書寫的人時常來回的左右擺頭,一會兒看看卷軸,一會兒又握著筆書寫象形文字,然后照著另一邊的書籍尋找類似的描述,興許是因為太過困難的緣故,眉頭總是蹙著。
“真是麻煩,早知道內容居然這么多,就不該請求幫忙,等翻譯完了在看不是挺好的......嘶他媽的,傷口還是沒好,都怪那個雜種,等我進了泡茶間再出來不好嗎?”
捂著肩后的傷口,男人低聲咒罵著。
隔壁的走廊內,祝覺正貼著墻,竊聽著房間內的聲音。
聽到這段話,祝覺立刻確定自己的感知沒有出錯,房間內的人正是下午被自己一劍拍進房屋后又逃進大圖書館的人。
“你的運氣可真是不怎么樣啊!”
緩步走到門前,既然有邪教徒出現在房間內,那就證明這里確實有問題。
清道夫從掌心涌出,纏繞上門把手,沿著鎖孔往內部突入。
啪嗒啪嗒
腳步聲在樓梯那邊響起。
祝覺的動作一頓,迅速的撤回手,轉身推開身后的窗戶,單手撐著窗框翻越出去,清道夫隨之浮現,將他的身體牢牢的固定在窗外的墻壁上。
聲音逐漸往這邊靠近。
等了大概半分鐘不到,祝覺就聽見了敲門聲以及開門時的嘎吱聲。
“進度怎么樣?”
之前翻譯者坐的位置上現在換了個人,手指摩挲著那份古卷軸。
“抱歉,那些文字翻譯起來相當的困難,這幾天我也只是勉強譯出了其中的一小部分......那些文字是我們以前從未見過的,那些圖書館里取來的典籍只能用作參考,不能明確的給出信息,我詢問過幻夢境內的古文學者,他們也沒能給出明確的回應,如果繼續保持人工翻譯,依照現在的進度,想要將全部的內容翻譯出來至少需要三個月。”
彎腰時牽動了傷口,臉色有些發白的男人站在桌前,小心翼翼的說著。
“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計劃完成后我們就會返回現實世界,到時候它自然會被帶回去通過其他的方法進行翻譯......食夢者那邊的情況呢?”
從懷中取出一個方正盒子,掀開后里邊存放著一枚銀白色的戒指,拂過卷軸,將桌面上的所有東西收進去。
做為祭司,他的身上是不能有財物的,只能將空間戒指放到懷里攜帶。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全滅,倫納德等人似乎是找到了一個非常厲害的幫手,在短時間內干掉了近半的食夢者,我身上的傷也是他造成的。”
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即便已經過去了數個小時,依舊讓人心顫。
“我不是已經提前找人提醒過你,怎么還會負傷?”
視線在對方的肩膀位置停留,關心是沒有的,只是對他的責怪而已,
“明天計劃實行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我不希望你在那時出問題。”
“請您放心,絕對不會出現問題。”
付出了這么多,眼看就要到收獲的時候,怎么可能在這時候因為些傷勢放棄,頓了頓,又有些遲疑的說道,
“我們這一次是和食夢者談好的合作,卻在這種時候撇開他們,雖說用夢境旅團的人做了掩護,但很難保證他們不在事后找麻煩,他們畢竟掌握著空間裂縫,到時候......”
“你先離開,去跟城內的其他人匯合,準備下一步的計劃,必須得提前行動。”
他現在沒心情跟一個下屬談論這種事情,甚至沒有接話的意思,只是隨口改變話題。
“明白,我這就去通知他們。”
沒有任何繼續剛才自己提及的話題的意思,只是恭順的倒退離開。
直到退至走廊,關上門,他才敢抬頭。
眼中的怨毒終于不用在遮掩。
那個惡心的老家伙,總有一天,他的位置會被我所取代!
懷著陰暗的心思,攥緊拳頭,沿著廊道的右側離開,絲毫沒有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一團棕褐色沙礫。
等到腳步遠離,屋內的人先是舒了口氣,隨即打開還未收回去的空間戒指,將其中的一部分已經翻譯出來的文稿還有剛才讓下屬忙活了一下午翻譯出來的那部分擺放在桌面上細細的審查。
不多時,他的身體像是過了電似的輕顫,旋即癱軟在長椅上,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抬手捂住臉頰。
由于極為用勁,甚至讓他的臉面在手指的蹂躪下扭曲。
“現在還不是時候,或許我不該做出嘗試......不,等到計劃結束,我就要回到現實世界,在那里,將不再會有機會......偉大的父,希望您能夠原諒我的自私,我想要更加的接近您,不再以這骯臟且孱弱的人類軀體。”
話音落下,猛的起身繞過長桌,并不是要離開這,而是走到房屋一側的書架前,半蹲著身子打開書架底部的幾個長抽屜,從中取出一個布裹打開。
其中擺放著一個盛有某種液體的器皿,一支體積較大的畫筆,還有幾份特殊的晶體粉末。
先取出一份晶體粉末放進器皿,與其中褐色的液體相融,攪拌數下,液體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變成深黑色。
用畫筆蘸取其中的一部分,轉身掀開原本鋪在地板上的毛毯。
燭光下的大理石地板上留存著一些淺薄的印記,顯然之前已經進行過幾次特殊的活動。
輕車熟路的循著還未消散的痕跡重新勾畫出一個特殊的法陣。
雙手置于法陣的中央,開始以一種古老的語言低聲吟唱,中途收回雙手,轉而抓起一捧晶體粉末,往上拋灑。
第一捧晶塵在燭光照耀下簌簌飄落,進入法陣后消融不見。
有風忽而從法陣的中央騰起,吹開吟唱者的長袍,邊角劇烈的擺動,獵獵作響。
法陣周邊的符文逐一亮起,吟唱還在繼續。
第二捧晶塵揚起,這一次它們不再落下,而是懸浮在半空,近似于霧霾模樣的存在。
吟唱者起身,呼吸聲陡然粗重,半昂著頭,將晶塵盡數吸入鼻腔。
下一秒身體開始不自覺的顫抖,雙手垂落在身側,忽而扭曲成詭異的姿態,連帶著他的身體也開始搖擺。
皮膚在下一刻逐漸的潰爛,起先是灰暗的墨綠色膿包,等它們龜裂后又有令人作嘔的液體開始覆蓋全身,緊接著手便不再是手,長袍下的雙足也生出異變,在這難以形容的軀體之上的頭顱,也不再能被人類所直視。
雙眼泛起猩紅,嘴巴的位置則是生出了大量的墨綠色觸須,它的嘴里嘟噥著某種特殊的語言,某一刻又突然彎下腰,抓起最后一把粉塵灑向身前的空地。
緊接著空氣開始劇烈的波動,晶塵從無序的狀態突然在某種未知力量的牽引下開始變幻,最終往某個特殊的形象靠攏。
它們的軀體就像褶皺此起彼伏的桶,從桶身中部,細細的觸肢像車輪上的輻條一樣水平伸出,在桶頂和桶底長著突出的瘤節狀物體,從瘤節上又伸出五條扁平的長臂,長臂在末端變細,如同海星.....
“偉大的古老者,請原諒我冒昧的聯系您,這是給予您的祭品,我想從您那獲取如何超脫人類桎梏的學識!”
分明是怪物的形態,卻說著要超脫人類這種詭異的話語,而他所拿出來的祭品則是各色的寶石,在法陣的中央堆成一團。
古老者懸停在半空,頭部的觸肢左右擺動著,頂端發著光的橘黃色晶球閃爍,像是在打量法陣當中的東西是否合自己的心意。
良久,空氣中又泛起一陣波動。
“不需要......等等,我還有其他的東西,請不要離開!”
怪物有些驚慌失措,他以為自己準備的已經足夠充分了,他以為這種遠古的種族對能夠強化靈魂的晶石總是感興趣的,只是現在腦海中明確的拒絕信息讓他意識到自己完全想錯了,慌亂中想要取出空間戒指里的其他東西來嘗試著挽回。
但古老者的耐性是有限的。
只是十秒左右的停留,半空中的身影開始變得虛幻,直至歸于平靜。
尚在從空間戒指里往外掏東西的怪物僵立在原地。
他好不容易籌備的一切,就這么虛無的失敗了。
甚至沒有任何的補償.....
“為什么只停留這么幾秒,為什么!”
本就混亂的精神在懊惱的情緒中走向極端,怪物有些瘋狂的踩踏著地上的法陣。
尤自不解氣,又開始打砸房間內的其他東西。
大門在這時候突然敞開。
有滿身充斥著銀色紋路的人站在廊道間,手中正有沙礫長刀在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