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家仙這一輩子,第一次不那么平靜,他一輩子都壓抑著自己,都用最嚴苛的要求,強迫自己去做一個舍己為人的英雄。
可今天,他卻在自己的本命,這個世界上,他最親密,卻也是唯一一個能夠讓他罵,讓他抱怨、發泄,卻依舊無怨無悔的人的面前,訴說著自己的不滿:“他們為什么不能乖乖的離開,為什么要對我說那樣的話?”
“哪怕像以前一樣,”保家仙:“哪怕他們也不認可我,罵我,要趕我走,也比希望我留下來,跟我一起走要好啊!”
“我所走的是一條死路,我給他們豎立的方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保家仙知道,一開始就知道。
但他堅持到底,寧死也不肯放棄,因為他想要去嘗試,去試圖找到那絕對不可能的可能性。
“他們覺得我是一個英雄,他們已經開始崇拜我了,”保家仙從未想過,自己也有這樣的一天:“他們覺得我是對的,而且不只一個人,而是一座城市,整整六十萬的同胞都相信我是對的!”
曾經,保家仙無數次幻想過會有這一天,他憧憬著,期待著,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看見自己的成果。
現在他看到了,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恐懼,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
以前是沒人愿意相信他,他只想讓人們去相信,可真的有人相信他的時候,保家仙才赫然發現,自己正在把更多的人,帶向絕望。
‘保家仙,我們接下來去哪?’
‘保家仙,接著要怎么走啊?’
‘保家仙,給我們指個方向,帶我們去實現你的理想好嗎。’
恐懼!
迷茫!
面對著這些人期待的眼神,保家仙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他不知道該怎么走!
“為什么要認可我!為什么,想要跟著我一起走?”
保家仙的聲音在顫抖:“我不希望他們成為革舊兵,我只想要他們開心活著,過寧靜的日子,不被人欺負,團結友愛就夠了!”
“去拯救別人,去為別人付出,難道因為我的所作所為,讓他們產生這樣的想法,走上不歸路,我就開心了嗎?!”
“革舊兵太苦,這樣的苦日子我一個人過就夠了,他們應該更加去追求更幸福的生活,”保家仙:“而不是學我,學一個廢人,學一個不切實際的蠢貨!”
保家仙潛移默化的感染著佛城人,甚至已經同化了他們。
可問題是,他,背負得起這份責任嗎?
他有資格,為佛城人保駕護航,指點迷津嗎?
不能,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徹徹底底的被困死在了這里!
保家仙根本不敢面對佛城人,他們發自內心的相信他,但保家仙卻什么都給不了他們,而一旦他們走上保家仙的路,等待他們的,就是死路一條!
苦日子,不受人認可的日子,哪怕是必死的結局,保家仙也無所畏懼。
但現在。。。
“我真的很害怕,蒲姬。”保家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什么都知道,可你說啊,我要怎么做,你告訴我,我要怎么對他們說?”
“說我是錯的?把我這么拼的真相告訴他們?還是跟他們說我只是在求死,我只想死在求道的路上,”保家仙:“我沒那么無畏,真正的我,其實只是一個因為害怕面對現實而自欺欺人的膽小鬼!”
他不怕告訴佛城人真相,他怕的,是佛城人的失望。
這個世界若真的沒有大同,那他們該何去何從,再次回到過去的混亂,再一次陷入迷茫之中?
“你懂我,可你也只懂我一個!”
保家仙:“但我現在想要的不是這個,我想要的,是求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么辦?!”
昆虛祖的秘法,是保家仙的一張底牌,他還有機會,但這個機會,卻是在賭。
保留一口氣,然后回到佛城人的身邊,跟他們一起努力,帶著他們一起走自己選擇的路,這是最好的選擇,也是最明智的選擇。
這一刻,蒲姬和保家仙面面相覷,彼此都保持著沉默。
蒲姬沒有說保家仙什么,就像她懂保家仙一樣,保家仙,也懂她:“我是你的本命,我只是,也只想你能夠開心。”
“當那天,你對我說出自己的理想時,我就知道,你可能選錯了,但你告訴我,正是因為誰都說不可能,你才會去嘗試,才想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哪怕它的前方是懸崖峭壁,會摔得粉身碎骨。”
蒲姬輕輕的抱住了保家仙:“你為他們活著,就像我,只為你而活。”
“蒲姬。。。”
保家仙覺得自己不應該去怨恨她,蒲姬跟著自己,是唯一一個支持他,相信他,從不曾拋棄他的人。
無論什么時候,哪怕全世界都說他的不是,她也會保護他,和他在一起。
“可是很開心不是嗎?”
“雖然日子很苦,過的很累,面對著那么多的不滿、嘲笑和咒罵,但你一直都開心的做著自己喜歡的事。”蒲姬的眼睛有些濕潤,她親眼看著保家仙的人生:“每當我看到你受傷,我的心就會疼痛。”
沒有一個本命,愿意看到自己的畫妖師受苦受累。
可那又有什么辦法呢?
保家仙喜歡啊,他熱愛自己的事業,看著自己的男人為了理想拼搏,感受到他內心的興奮和期待,她又能怎么辦呢?
陪他一起笑,也跟著他一起哭。
“你一直說,我懂你,我知道你,那么現在,我給你我的答案,”蒲姬看著保家仙的眼睛,她捧著保家仙的手,然后踮起腳,吻在了他的額頭:“我的答案就是,我懂。。。”
此時,蒲姬哭了,但在淚水中,她卻又在笑:“那么現在,要聽我講故事嗎,保家仙?”
“還有故事嗎?”
保家仙緊緊抓著蒲姬的手,他已經不再恐懼了,因為他已經從蒲姬這里,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你的故事,我都已經聽過了。”
“是嗎?”
蒲姬:“可我這里,還有一個故事,你一定沒聽過。”